观众们终于获得一次松口气的机会,目光可以活动活动了。年轻的布雷里沃特太太走了过来,端着一张做母亲的脸,两个孩子跟在她后面。假如她的丈夫不能飞行,她就感到不舒服;假如他能飞了,她又害怕,她美丽的衣服对现在的气温而言未免厚重了一点。
螺旋桨又在拧动了,也许比以前好一点,也许不见得;引擎发出噪声转动了,仿佛换了一个,四个人在后面扶着这架飞机,在周围风的静止状态中,转动的螺旋桨吹出的风流鼓起了他们的工作服。一句话也听不见,螺旋桨的噪声似乎在颐指气使,八只手释放了这架飞机,这架飞机长时间地在土块上驰去,就像一个笨手笨脚的人跑在镶木地板上。
这样的尝试作了很多遍,但全都不是故意地停了下来。每一次尝试都把观众激动起来,站到草椅上,人们在那儿伸开胳膊保持平衡,并在那儿表示希望、害怕和欢乐。休息时意大利的王公贵族们却在看台上来回走动。他们互致问侯,互相鞠躬,又认出了老朋友,有一些人在拥抱,人们在看台上走上走下。人们指点看莱提佳·萨渥亚·巴波拿公爵夫人、博吉斯公爵夫人,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士,脸色像深黄色葡萄的肯台萨·莫洛希尼。马切罗·博吉斯在对所有女士献殷勤,实际上又未对任何人献殷勤,从远处看他的脸是可以理解的,从近处看他的面颊在嘴角上方异乎寻常地收拢。个子又小,身体又单薄的珈布丽埃乐·达能乔似乎是含羞带怯地在同委员会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肯特·奥多弗雷迪跳舞。普契尼强悍的面孔从看台上越过栏杆在了望,他的鼻子堪称为“酒糟鼻”。
但是只有着急寻找,才会认出这些人来;否则到处看见的一概都是贬了值的穿着现代时装的高个子女士们。她们喜欢走路胜于坐着,衣服穿得不怎么合适。所有的脸都蒙着亚洲式的面纱,以致全部掩盖在淡淡的雾霭之中。上身宽松的衣服使整个形象从后面看有点儿畏缩;一旦这些女上显得畏缩,便给人以一种混杂的、不得安宁的印象。紧身胸衣深藏不露,几乎不可捉摸;腰身显得比通常的宽大,因为一切都是窄小的;对这些女人要花点力气才能拥抱。
至今表演过的只有雷布兰茨的飞机。现在轮到布雷里沃特的飞机了,这架飞机曾飞越运河;没有人提及此事,但谁都知道。在一个长时间的间歇后,布雷里沃特飞上了天空。可以看到他笔直的上身露出在机翼上方,他的腿伸得很深,成了机器的一部分。太阳已西斜,阳光从看台的华盖底下穿过,照耀着滑动的机翼。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仰望着它,没有一颗心中还有为别的什么留下的余地。它飞着绕了一小圈,然而几乎垂直来到我们上方。大家都直着脖子看着飞机晃动,抓在布雷里沃特手中,甚至在上升。事情怎样呢?这里在离地面二十米的空中有个人被关在水架子里,抗拒着自愿承担的、看不见的风险。我们则完全渺小地、无生命力地站在下面看着这个人。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在此同时,信号桂显示出,风向变得更为有利,而库尔提斯将为获得布雷齐亚的大奖而飞。终于也飞了?刚得到消息,库尔提斯的飞机引擎已经发动了;刚往那儿看,它已经飞离我们,飞越原野。原野在它面前放大。它飞向远处的森林,森林似乎现在才开始耸起,它长时间在森林上飞,它消失了,我们望着的是那片森林,而不是它。从房子后面(天知道在哪里)它重新以原来的高度出现,朝着我们飞来。当它升起时,我们能看到昏暗的机翼下端;当它降低高度时,其上端便在阳光中闪烁。它绕着信号杆飞,冷漠地朝着欢迎的喧闹声,又笔直朝它来的方向飞去,很快就变得又小又寂寞。它这样飞了五圈,在四十九分二十四秒内飞了五十公里,从而赢得了布雷齐亚大奖三万里拉。这是一个完美的成功,但完美的成功不能得到赞赏,完美的成功使每个人最终都认为有能力做到,对于完美的成功来说似乎勇气变得不那么必要了。当库尔提斯在那边森林上飞行时,当他那众所周知的夫人在为他担心时,人们几乎把他给忘了。四处都在为卡尔德拉拉不能飞而抱怨(他的飞机碎裂了);都在抱怨卢吉尔已经在他的提琴状飞机上捣腾了两天,还不肯罢手;都在抱怨意大利的可控气球“左迪亚克”至今未来。关于卡尔德拉拉的失事流传着一些光荣的传闻,人们仿佛相信,民族的爱比它那勇敢的第一个飞行员更能有保证地将它托入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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