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连茅蜩叫声也消失。墓碑上停着一只乌鸦,定定望向此处,一和我四目相交便转身移开视线。对了,以前刺死上班族和大学生的时候,周遭似乎也有乌鸦,该不会是同一只吧……总觉得那眼神很熟悉。不过,鸟有所谓的眼神吗?尽管有「以鸟的目光」来看事物的说法(喻高瞻远瞩,纵观全局),但鸟的瞳眸会有表情吗?
无论如何,情况变得十分迂回曲折,且连对象都意外更换。不过,总之还是完成了灭口的计划。
拿手帕仔细擦拭刀子后,我一面收进口袋一面想,也许该感谢这名青年。多亏他告诉我外人竟能如此轻易从地板爬进家里,以前大费周章掀起和室的榻榻米、锯开地板埋在底下的那个可爱保险业务员--我第一个杀的人,必须早点挖出来处理掉才行。
我留下青年的尸体,重返S的公寓。收拾影印的稿纸,以手帕干净的部分擦拭门把和门钤后,回到住处。
第二天,早报刊载了一名青年在墓地遇刺身亡的消息。我在餐桌旁啃着吐司
阅读内容,不由得心生疑惑。
死去的青年和S不同姓氏。
之后,我从电视新闻中得知青年的经历。他来自北海道,高中毕业便进入东京一所戏剧学校,却中途退学,不断四处闯空门维生。
出身北海道……我忆起青年胸口浮现的那块鲜红北海道。
不过,这究竟怎么回事?S的故乡并非北海道。
我放心不下,于是打电话给高中时代的朋友,询问S是否有弟弟。
「弟弟?没有啊。」
我假装不经意地提起S自杀的事,对方吃惊地表示从未听说。
「S自杀?什么时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晓得,他精神状态怪怪的,我怕他会想不开,忽然担心起来。」
我随口敷衍便结束通话。
经过好几天,我仍不停思索。难得我这么拚命思考,终究还是想不出个结论。
谜底直到一周前才揭晓。
我看到一则新闻,报导在S的公寓发现装着尸块的黑塑料袋。他似乎是上吊自杀后遭到分尸,并放进袋里弃置。动手的自然是那个青年,绝对没错,我当下领悟。但总不能通报警方,所以我决定保持缄默。
参加S的告别式时,我趁机向S的叔叔探听他们的家墓所在。
「位于相当麻烦的地方哪。从这边过去,要搭JR国铁转私铁……」
他告诉我的地址,不是青年带我去的那片墓地。我们合掌而拜的坟墓,看来只是碰巧和S同姓。青年大概是随便找的吧。
情况恐怕是这样:青年闯空门时,偶然发现S上吊自杀,接着瞥见影印的稿纸,发觉内容与我的小说相同。我的名字之类的事,一定写在S的遗书里吧。于是,青年假扮S的弟弟,精心设计这圈套告发我……
不过,到头来他究竟所求为何?
「那就不、不、不好玩啦。」
那名青年也感觉到始终缠绕全身的这片混沌的重量吗?他也感觉到这种如向阳的水般,温温热热的浊滞吗?
一定是的。
莫名地,每次照镜子都觉得倒映的不是我而是他,彷佛会与他的视线遇个正着。我毫无理由地这么认定,此后便不敢在洗脸台前抬头,无论如何,再也不敢照镜子了。
一月八日
远远传来鬼的脚步声。
悄声呢喃着我不想听的话。
不,不是的。那是不可能的。
一月七日
今天前往S告诉我的神社,把达摩扔进冻都压的火中。我对这座小镇还一无所知,但每个居民的神情都十分悠闲温和。家家户户用来装饰的门松和破魔箭、达摩(注:即不倒翁,日本多以纸糊,并绘成达摩师祖的模样,因而得名。风习为将眼珠部分留白,当愿望实现时,再为达摩点睛。)和护身符,都在红艳艳的火中啪嘁啪嘁地爆裂、燃烧着。瘦巴巴的年轻巫女以这把火烤年糕,并分给聚集在此的群众。身旁的老先生叮嘱我,先许愿祈求无病无灾,再吃下年糕。
我把达摩放进火中时,老先生说:
「小姐,妳的愿望实现了吗?」
语毕,他绽开笑容。
我也报以微笑,点点头。
是的,我的愿望在七天前实现。
愿望实现后便要烧掉达摩,这一点无论是在我生活多年的东京,还是九州岛西端的此地都一样。
「左右两边都有眼睛吗?」
老先生问我。
「假如只画一只眼睛,达摩会回不去西方净土而留在烟里喔。」
我回答这是第一次听说,老先生便发出摩擦般的笑声,愉快露出黄板牙。
我不经意地仰望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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