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步出玄关。冷风吹袭的玄关旁有袋垃圾,她少一条腿,要拿到垃圾场肯定很吃力。我捡起垃圾袋,打算帮她丢到回家路上的一座垃圾场。明天收厨余吗?万一不收,反正现下是冬天,应该没关系吧。但最后我改变主意,把垃圾袋放回原处。
我走在安静的夕阳小巷里,边思索边往公寓前进。我不停地想,反复地想,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带S过去。
请她除掉S。
回到公寓,发现玄关的门开着,我还以为是离家上学时忘记锁,但随即瞥见妈妈的高跟鞋就放在脱鞋处。
「今天好早喔。」
「晚上的会临时取消了。」
妈妈在设计事务所上班,工作是发想书籍和杂志的封面。
妈妈还没换衣服,在起居室喝着红酒。
「噢,对了,你啊……」
妈妈抬起头,直视着我。
「你认识□□太太吗?」
「谁?」
□□太太,妈妈重复一遍同样的名字。
「刚才我在楼下遇到管理员,管理员看见你昨天傍晚从她家出来。」
因着这句话,我总算想起□□是那个人的姓。玄关旁生锈的信箱上,确实以麦克笔写着这两个字。
「你去过对不对?」
妈妈的眼神非常严厉,简直像在责备我做了坏事。可是,我完全不明白犯下什么错,只好杵在餐桌旁默默点头。妈妈盯着我一会儿,才低声嘱咐:
「不准再去喽。」
我不懂妈妈的意思,不禁扬起眉毛,伸长脖子。
「那个人怪怪的,大家都知道。她丈夫以前是画家,我和他合作过好几次,可是……」
「咦,妈,妳说她丈夫,就是失踪的那个吗?」
听完我的话,妈妈便反问「失踪?」神色一变。
「她这么告诉你的?」
「对。她丈夫原本是画家,有一天……」我不晓得该怎么讲,便胡乱收尾,「突然消失不见。」
妈妈轻吐一口气。
「不是不见,是死掉了。由于出车祸,连坐在前座的婴儿也一起送命。」
「咦……」
「大约是五、六年前,妈妈还去参加葬礼。他太太之前同样从事绘画工作,
可是,打失去丈夫和孩子后就变得有点古怪,甚至一度自杀。」
自杀……
「画画的工作也没在做了。你去过的那间房子,听说她一直没付房租。房东可怜她,不好意思催缴。讲起来确实很可怜,但……」
「她怎么自杀的?」
我打断妈妈的话。妈妈像在翻找记忆,抬头凝望天花板数秒后,答道: 「跳楼。印象中是从哪栋大厦的楼梯间跃下,幸亏不是太高,脚又先落地,才捡回一命。」
最后,妈妈遗憾地补上一句:
「所以,她有条腿不管用。」
(五)
第二天放学后,我和S并肩走在小巷里。
「像咖啡杯、苹果啊,真的什么都能装。她还当场示范,一圆硬币马上就跑进画布。」
我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S几乎没应声。不过,我发现他的侧脸和平常不同,嘴角有些高兴地扬起,眼神明显期待着即将发生的事。
「有个东西很神奇,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是这样约S出来的。出声向S搭话时,我差点止不住发抖。不过,原封不动地叙述起那女人告诉我的事后,情绪也就慢慢稳定。因为S似乎十分感兴趣。
「接着,她又把一只聒噪的乌鸦抓进去。没骗你,我亲眼看到的。」
S警戒的目光渐渐松懈。
「还有,不光物品和动物,像心情之类没形体的东西也能放入画中,这才是最奇妙的。如何?一起去看嘛,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S僵硬的表情终于完全松弛,点点头。
「什么时候?」
「今天放学后,早点去比较好。」
于是,现下我和S正并肩走向那幢房子。
我当然晓得,她的话全是捏造的。那种事--她告诉我的那些事,现实中不可能发生。那幅画出自她的手,之后才编出那样的故事,根本没有神奇的布。虽然,她昨天在我眼前将一圆硬币丢进画布,但那应该是魔术吧,硬币想必藏在衬衫袖子或别地方。而消失的硬币出现在布面,肯定是一开始就画好的,只是太小我没注意到,这无疑是魔术的一部分。至于神情害怕的我那半透明的模样,大概是前天,也就是我第二次到她家前画的。以为她帮我消除掉对S的恐惧,算是一种心理作用吧。不过是她说「没事了」,我便这么认为而已。
原本,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我以为她讲的全是真的,直到走出她家看到玄关旁的垃圾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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