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的冒险(14)

2025-10-09 评论

  “这样,知道我染上了性病时,那个德国人确实悲痛逾常,致使我对无法与那伤心的德国人进行性关系的自身带病的性器憎恨起来。那个德国人实际用一种令我震撼的方式在伤心。但我的性病越来越严重,那德国人决意把我送回日本。香港这地方,要医好性病比染上性病花费相差百倍。这样,由于对德国人良心上的负疚以及自身性器的痛楚,我含着泪水,乘上《巴枯宁信徒》号回国。我把在香港取得的一只猫装进柳条篮一起带回来。它在香港被称为牙医,为了纪念它随我回日本,至今我一直把它称为牙医的日译名字齿医者。我和齿医者夜深时悄然从《巴枯宁信徒》号在神户港登陆,那德国人从容地和日本外务省打个交道入了境。而后他全力照料我入院治疗,当我一病愈,介绍我认识一个韩国人电影制片人。当那个德国人起锚之间,我当真流着泪发誓做个第一流的电影溃员!归根结底,我在此次短途旅行中取得了不少教训。对所记热带殖民地考虑更多。因为我想去开罗参战哩。此刻我又想起了香港的初夏景色。从鲜红的称为火炎木的树木上的花,干净整洁的庭院中英国小孩,到当时身处绝境的流浪汉,我考虑起殖民地问题,而且边已考虑到苏伊士战争,我知道在行动前要想要看。由此我自身就产生出参战的意图。
  6
  以上是我和斋木犀吉第二次会面的情况。但这次会面后,时间不久就告结束。因为斋木犀吉出逃了。他的出逃有如一条在暗处遭人痛打的狗,死命奔跑,躲进世界上的哪个旮旯里,犹自惊魂未定,浑身打颤。
  这次逃亡事件起始于斋木犀吉打给研究室的电报,要我去他工作的办事处大楼底层的小提琴店铺一事。这事发生在我俩重逢后的数周,当时我正拟在年终休假期归省我四国峡谷的祖父。我已经好久没有归省了。原因是我一直没法筹措去四国的火车川资,而在当时我的囊中突然积攒了一笔可观的旅费。
  还在我和斋木犀吉重逢之前,T大学报上就发表了我的短篇小说。这是以打工学生捕杀野狗的事作为题材,用站在大学医院前坡道外墙处,侧耳倾听作实验用所养野狗群发出的阵阵吠声,有如小雪珠从空而降这样的印象撰成的情节简单的一篇小说。可由于这报在大学节日公开发行,读了这小说的出版社编辑们随即来信约我为他们杂志撰写小说。
  我在那两周时间里,不去上课,只闭锁在大学图书馆,翻遍了借来的最大型国语辞典,恶战苦斗,最终写出两篇小说。这些究竟是怎样的小说,作者在此不想多费笔墨,总之是出版社把它们刊载在杂志上,给我寄来稿费。这样,我当然想去峡谷,听一听好久没见的祖父的嘶哑不畅的语声了。
  记得我在找寻斋木犀吉办事处(据电报说他已经由该处辞职了)所在大楼通向地下室的入口当时,那儿正在把过于靡费的圣诞枞树换成好大的门松。由于严寒面色发紫的年青人伏在梯子上或升或降,高声地此呼彼应。就是这样的季节。地下室廊下的最尽头,有像仓库那样的阴暗的陈列窗,那儿便是小提琴店铺的入口了。陈列窗里仅放置着一把鲜红的大提琴,可一进店铺,在薄暗的室内摆满了深海鱼那样褐色、黑色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等等。而在我朝门里探头的一瞬间,就感到室内空气像在火炉烟囱里那样干燥到极点。斋木犀吉夹在大柳条篮和白色皮箱之间直挺挺坐在草垫上焦躁地仰望着我。
  “我等了你五个小时啦。其间我想些心事也就过去了,可这家伙连这点也办不了哩!”说着,他用手掌去叩击那柳条篮,焦躁然而怯懦的猫的叫声,像乒乓球那样从那儿传出。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的电报还是我的一个朋友碰巧去研究室才给我带来公寓的呢。只图自己方便,等了也是活该。”“我早知道你最终不会不来的啊。”斋木犀吉带些娇态这么说。
  “究竟,出了什么事!”我重复一句。眼睛一旦适应了那暗淡光线,就看到斋木犀吉肩后朝里的货架上,有个短发头的少年,埋首在自己的两腕间伏身而眠。看来这少年乃是这家小提琴店的店员,定是由于他和斋木犀吉是朋友,这才把我招呼到这儿来的。
  “我的猫,还有小提琴、夏季衣服、潜水用具这些,想请你为我保管一下。就这些,拜托啦。”斋木犀吉说。“猫在篮子里,其他东西在皮箱里。嗯,箱子里还装有我故世的老爷子的油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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