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换的孩子(13)

2025-10-09 评论

  “你说的那位Madchen,是给吾良当德文翻译的人吧?”
  “不是,不是!她哪会德文哪,连正式参加会议的人都不是。所以才叫做Madchenfuralles的。”
  这位女性看上去和古义人的年纪差不多,大约六十岁上下,一头不协调的黢黑浓密的头发,脸庞很小,不说话时,嘴角周边堆出不少的褶皱。
  古义人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女人递给他一张名片,说道:
  “真是可喜可贺呀,在德国也有这么多崇拜者,您一定够忙的,今天就先告辞了。我刚才说过了,关于新一代电影人的话题,以后我会专门拜访您的,请您不要忘记!”
  那女人个头不高,迈着男人的步子走了,这时古义人才发现座谈会结束后,电视台的人还在拍摄,就问:
  “刚才我和那女人的交谈也要播出吗?”
  “不会的。”日本的制片人从旁边伸过头来答道。“只是用于场面的衔接……不过,像Madchenfuralles这样的所谓歧视语还在使用,真让人吃惊啊。不愧是女权主义盛行的国家呀。”
  古义人把那张名片放在签名的桌子上就走了。对于和吾良在柏林认识的女性,古义人只对看吾良作画的姑娘感兴趣。如果摄影杂志作为丑闻报道的女性,就是要对Madchenfuralles施行报复的那个女性的话,就和古义人没有丝毫关系了。
  百天Quarantine(一)2
  然而古义人并不能轻易地摆脱来自那个女人的召唤。S·菲舍尔纪念讲座是从下周开始,古义人的讲座时间是周一和周三,课时是从上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第一天上课时,比较文学科的德国人副教授到公寓来接古义人,并告诉他这里有“学究十五分钟”的习惯,即教授必须晚到教室十五分钟,提前十五分钟下课。第一天古义人早到了,于是为了消磨这十五分钟时间,他先去了学科的办公室,看见刚刚安装好的自己的邮箱里有一张那女人寄来的明信片。
  前天有个学生打电话给我,说是看见我的名片掉在会场上。我从没丢失过名片。那一天,我记得除了德国副教授外,我只送给了您。我善意地将此理解为作家先生特有的不拘小节所致。至于我想和先生详谈的事并不是那天无意中说出的Madchenfuralles,而是有关德国电影界发展前景的,可产生经济效益的建议。我今天下午到汉诺威来,虽然不能出席今天的讲座,但我向办公室的秘书要了高等研究所的电话号码,这几天会和您联络的。预祝您讲座圆满成功。敬具。
  不管能不能取得圆满成功,古义人也印发了讲稿-事先准备了四十份,可远远不够,便又加印了一些-朗读英文讲稿后再加以解说的讲座顺利结束了。回公寓是按照别人告知的路线坐的车,走在暮色降临的街道上,古义人不由想起了生动形象的“微型口琴”这个词汇。这也是与那个女人的容貌有关的。回想起来,这个词汇还是从吾良那里听来的呢。
  在吾良出事之前,古义人刚开始使用田龟,就成了每晚睡觉前的习惯,吾良似乎也有这个意图,每盒带子都没有正式的问候,一按键就听见连贯的内容,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的。所以,自然而然对于形成这一习惯起了推动作用。因此,在吾良刚去世时,有时忘了换电池-机器太老了,显示得不清楚-古义人就以为是出了故障,甚至担忧这是吾良制作的对话程序中断的信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今后的每个夜晚,该多么寂寞啊。好比一只大鸟的黑影飞到了头顶上……
  最开始听录音带时,印象特别深的内容之一是“微型口琴”的故事。当然吾良并不是一开始就想谈“微型口琴”的,本来谈的是电影里的演技指导。
  “在你写的有关我父亲的随笔集解说中提到《演技指导论草案》了吧?你将它和宫泽贤治的《农民艺术概论纲要》相提并论,因而受到当时盛行的文本评论式的严谨的贤治研究团体以及重新研究父亲学说的影评团体两方面的批评,说你是心血来潮。可是,我认为你的联想中似乎有着与唱高调的解释性文体不同的,更为通俗的依据。
  “这个国家草创期的电影界是非常特别的。在酿造日本情趣的场景中-可以说所有电影里都有-音乐无一例外是’樱花樱花‘的变奏曲。到了群众场面时,狭窄的画面上群众演员充斥了整个镜头。父亲提到过这个问题。此外,关于女演员的选择,她们都是贤治倾注精力想要表现的农民的那些不得不卖身的姑娘们。父亲也会有这种想法的。贤治和父亲的博爱主义的动机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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