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我想到,在电影中先将人的脆弱,易受伤害这一点通过人体的细部不厌其烦地展示给观众,在此基础上来构思如何拍摄出以身体的强健成为不死之身的主人公的故事。或者叫做物质化时代的《猛男劳埃德》吧……
“不用说,从电影的草创期开始,这种文艺形式就一直在表现不脆弱的人。在观看这些英雄的时候,观众忘记了自己是脆弱的东西。这就起到了单纯的感情净化的作用。被不死之身的英雄一个接一个地砍死的众多配角确实是脆弱的东西。但是他们不过是影像的记号而已。例如,不会强调一个演配角的人被杀死的痛苦,配角不会被充满同情地表现出来。如果这么做了,超人英雄和配角的作用就完全颠倒过来了。试想一下,一方面表现潇洒地将手枪转了几圈,塞进枪套的英雄,另一方面表现你那些所谓暴露着被’异化‘的伤口的配角的情景吧。
“我对你那本书的感受就是这样的,不过,你把《人,你这脆弱的东西》推进到了和使自己写出这本小说的阿光君共生的自己的人生之流中去了。于是,你终于修复了作为脆弱的东西出生的阿光君。把他修理成了虽有残障,却可以独立行动的人了。和阿光君一起听音乐时我非常感慨,竟然有对音乐理解得如此深刻的年轻人。而且,他作出了我根本作不出来的由美妙和弦与旋律构成的乐曲!你这样改造了实际上很脆弱的阿光君。当然,这其中也有千樫的辛苦。我打心眼里钦佩你们。阿光出生的时候,我去了医院,我为千樫黯淡的未来而哀叹,这和为你哀叹是不同的。你关于人,你这脆弱的东西的这一认识,由于使阿光与你同在而免去了感伤的通俗性。我相信你在写《人,你这脆弱的东西》时并没有什么胜算,在拼死奋斗的过程中,阿光被修理成了那样具有魅力的人。我除了钦佩还能有别的吗?
“可以说我从旁解读了由超越了人类的层次发出的一个信号,或许这样说比较好。有时我想,就像科幻电影所表现的,在千年之交时,多种多样的宇宙信号都集中到这个行星上来了。耶稣基督诞生前后也一定是这样的!这个行星每当千年之交时,想必都会获得拯救宇宙整体的可能性吧?当然,信号是变成暗号降落到行星上各种各样的场所的。如果能够解开一定量的暗号,人类就能够获得拯救整个宇宙所需要的智慧了。
“你和千樫做的事即是解读这种暗号的成功范例。现在阿光的CD受到世界的欢迎就是由于被作为这样解读了的信号。如果不喜欢解读暗号这个说法,这么说也可以,你和千樫把经过宇宙间的长途跋涉,散落到地球上的机械修理好了,使它又能运转了,而且性能非常好!”
古义人根据录音带里传出的其他声音或响声,估计其他录音带是在事务所里的吾良的工作间里录制的,只有这一盘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录的。也就是说,吾良被黑帮刺伤后,在医院治疗时录下来的。那时候,千樫去探视回来,曾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是哪根神经受了影响,吾良弹吉他时,有一个手指不能自如活动,这会使吾良的疗养生活非常寂寞的。
吾良如此评价古义人和千樫把阿光的伤——受损的部分——出色地修理好的努力,实际上是要从反面向古义人倾诉什么吧?吾良作为一个尽管不危及生命,却是身心的重要的部分受了损,根本无法修复的中年人,才会不厌其烦地说了那么多吧?
对于被黑帮这种无意义的不讲理的暴力毁坏的部分,以及因这一巨大事故而心理濒临崩溃的自己,究竟应该如何进行修复呢?吾良是否在向古义人传递这一疑问的信号呢?
从那以后,吾良对于被两个黑社会的流氓袭击时的痛苦、恐怖以及其后漠然的不快感,肯定一直是耿耿于怀的。尽管他没有对古义人谈起过……
古义人曾经在一部短篇小说中描写了一个在乌干达一条大河的栈桥上劳动的日本青年的故事,并且介绍了作品模特的证言。这个青年说,他被河马咬伤时——被河马的大嘴咬住了腰部——只知道拼命地“哇哇”地叫唤。吾良对此发表意见说:
“那样叫唤是很真实的。”
那时——指吾良将古义人的小说拍成电影《AQuietLife》时——古义人和吾良都互相避开对方的视线沉默着。因为两个人都不能否认想起了各自被黑帮袭击的事件。
人,你这脆弱的东西3
“有个自由撰稿人给我打来了电话,听声音是个很阴郁的家伙,却故作开朗地讲话。他说想就你以前写的描写右翼少年的暗杀事件的小说采访一下。连标题都定好了,叫做《长江古义人的政治伪善与怯懦的私生活》,准备在最近很畅销的信息杂志上登出。据他说,无论是保守派的大评论家,还是国际级的大导演,最近都严厉地批评了年轻时的长江。他说要向我了解古义人的人格缺陷,还说要造舆论,逼得古义人那家伙不得不和右翼分子进行正面交锋呢。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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