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棵树的印象特别深。”千樫像平时作画时那样简短地答道。
可是今天千樫看起来在画画儿,其实好像一直在思考着什么,为了专注于这个思考才画画儿的。古义人站在她背后看她画画儿时,千樫眼睛盯着画,开口说出思考了很长时间的想法。
“我觉得,忠叔前几天根据他的经验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我是从和吾良、母亲一起生活的经验中得出的。
“和你交往很长时间的那家书店的杂志(古义人因此而和书店断绝了关系)上说吾良是被’坏女人‘捉弄,身心疲惫而死的,我不认为是这样的。吾良在遗书中说自己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自己是为了那个女人,也为了向梅子和媒体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死的。忠叔相信吾良的遗书,不,应该说是确信。
“不管她是’坏女人‘还是’好女人‘,能够左右吾良生死的女人只有他的母亲。吾良会留下患老年痴呆症的母亲,为了一些传言而自杀吗?掌握了吾良受到黑帮团体威胁的情报的警察大官不也说吾良刚毅而耿直吗?
“吾良肯定是被连他这样的人都不能超越的,关系到整个人生的课题逼死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课题我不知道。只知道自从在松山读书时,你们俩失魂落魄地回来的那个深夜开始,吾良就变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至少你不把所知道的情况如实地、毫不隐瞒地写出来的话,我就什么也不可能知道。我和你的人生都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应该不说谎话地正直地生活,把真实的情况写出来……来度过剩下的时光。正像阿光和四国的奶奶所说的那样,就是为了打起精神来死,也要拿出勇气写出真实的东西来。”
说完,千樫扭转挺直的脖子,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古义人。
恐怖与痛风1
古义人将十五年间每隔上几年就犯一次病的腿疾对外称为痛风。实际上,从快四十岁的时候开始他便尿酸值增高,引起过痛风,后来定期服用了抑制尿酸的药,就再没有超过6、7的数值。可是每隔上四五年,人们就会看到一次古义人拄着拐杖踅着左腿走路的样子。被媒体或朋友们问及缘由时,他总回答是痛风发作,人家便不再追问。
其实,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痛风的发作并非尿酸积蓄过多这一内科方面的原因引起
的。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的三个男人,第一次虽说没成功,但从第二次起,他们便以娴熟的手法抓住古义人,使他动弹不得,然后脱掉他左脚的鞋,为了砸得准确,还脱掉了袜子,对准左脚大拇趾第二个关节砸下一个生锈的小铁球。就是这外科式的处置引发了痛风。
这种事到目前为止已经发生了三次。古义人的左脚拇趾第一、第二关节已经变了形,连皮鞋都穿不进去了。其时恰逢经济增长期的过量进食使得痛风患者激增,古义人去定做皮鞋时,只对鞋匠说是痛风造成了骨骼畸形,便打消了鞋匠的疑惑。
只有千樫知道这病的由来,但古义人并没有告诉她遭此打击的背景,对家里其他人也是如此。古义人在国外得知吾良遭到袭击时,听报道称是一起黑帮分子的罪行,一股无处宣泄的愤怒直冲头顶,袭击自己的定期航班这回竟然对准了吾良。后来,当古义人知道这不是同一伙人干的时,尽管和对于遭遇暴力团体的白色恐怖的愤怒相矛盾,却还是感到了深深的欣慰。
为什么古义人没向警察告发不止一次给自己带来痛风的暴徒呢?第一次袭击时,古义人就已经推测出他们以什么为契机,从什么地方来的了,但他决心不使事件公开化。当时,他们的手法还相当原始,如果自己的脚不是对方想要伤害的对象的话,整个袭击过程就像孩子们做游戏一般滑稽了。再者谁也没想到会重复发生。谁知道他们竟是些顽固得近乎变态的家伙,所作所为充满了淳朴的自信,每隔上一段时间便重复施行了三次这样的袭击。古义人的左脚骨骼粉碎,他人生惟一的爱好游泳,也为了躲避别人的目光而不得不放弃了。
最初他们出现的时候,恐怕是从古义人得了痛风而受到启发的。而袭击的最直接动机,可以断定是因为一个月前古义人发表的中篇小说。小说的内容是关于战败后的那个夏天,父亲非同寻常的死,儿子-古义人的叙述以及认为与事实不符的母亲的批评。
整个夏天,古义人在北轻井泽的别墅里写了这篇小说。为了完成后一半的攻坚而冥思苦想时,终于想出了一个单纯而有效的方法,从而顺利过关。他是从别墅穿过杂树林到旧草轻电铁车站前的商店街去买食品的路上,想出这个主意的。以至后来很长时间,每当路过那个杂树林都会想起这件事。由于全力以赴地写完原稿后的过量饮酒,入秋,作品在杂志上刊出后,便得了第一次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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