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剧本的台词是:
吾良将在浴池的盥洗室里洗净的衬衫和裤子堆在身边,仔细地洗起手和脚来。听见外面有动静。站起身来向窗外看。他的脸上现出疑惑和孤独的神色。镜头切换到爬上山坡来的皮特身上。像做游戏似的,那群年轻人追了上来。皮特停住脚步回过头,举起了手枪。年轻人像壁线那样趴了下来。皮特又继续爬山。年轻人又追赶。皮特又停住举手枪。这样重复多次。/然后皮特真的开了枪。这突如其来的枪声使年轻人不敢抬头。/一瞬间,得意洋洋的皮特提着手枪进了浴池。
吾良:(光着身子站着,毫不畏惧地问道)你带着手枪来,想逼我干什么?/皮特:(温柔而恭敬地)我怎么会逼你呢,吾良!/泡在浴池里的吾良面前,站着一丝不挂的皮肤雪白的皮特,他没带手枪。/这时响起了挤破浴池大门的声音。一大群年轻人冲进浴池。/无数只胳膊像抬神轿似的抬着皮特跑下山坡。有一个人摔倒了,所有人都一齐向前扑倒,皮特被抛了出去。然后人们重新抬起软绵绵的皮特接着跑,再一次摔倒。皮特又被抛了出去。作为野蛮而热闹的游戏,一再地重复之后,他们跑进了浓密的灌木丛中。/只听见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穿上了还湿漉漉的衬衫和裤子的吾良,走下已经看不见年轻人身影的黑暗山坡。
古义人看完带分景素描的剧本后,把皮包还给千樫时,千樫提出了一个思考已久的问题。
“记得你们在佛堂后院擦洗身体时,吾良当然身上脏得很,可我怀疑他还出了很多汗,是不是?我觉得奇怪的是,从那以后就没看见过你和吾良在一起了。听说你考上了东京大学,母亲以为你有空闲了,曾托你在神田的旧书店买那本书吧?直到那时候,你和吾良之间是不是断交了呢?”
是这样的。那件事过后不久,千樫就搬到母亲再婚的家里去了。吾良一个人住在佛堂里时,古义人去过一个晚上。是那年的四月二十八日,从下午十点三十分开始,古义人和吾良就默默地坐在收音机前,拨到NHK的频道,没有播送临时新闻。又等了一个小时,吾良得出了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结论。他拿着继父送给他的尼康相机,要给古义人拍照。在教授古义人法语的一年中,没有黑板,吾良进行讲解时写字的纸,以及古义人将这些译文写下来的纸张堆积如山。在这堆纸中放上一面镜子,让古义人坐在这堆纸前,拍摄这个照片的构思是吾良想出来的。拍完后,天快亮了。古义人提出要给吾良拍照时,吾良拒绝了,他说:
“将来我会以摄影为职业,相比之下,你更适合于写作,还是请你写成文章,把它记录下来吧。”
莫利斯·塞达克的漫画1
千樫整理古义人从德国带回来的大箱子时,发现了和丈夫以往去外国带回来的感觉不同的两本书。古义人在外国,尤其在大学工作时,总喜欢买很多书。这次去柏林由于不懂德文,买的书并不多,却也托运了二十几个邮包回来。一般来说,放进随身携带的箱子里的,主要是底稿和本子、西服和衬衫、内衣、钢笔、备用眼镜等。即便有书也不过是词典之类。
可是这次古义人将两本简装的薄书夹在西服里带了回来。
千樫看过几本莫利斯·塞达克的书,但这两本却与自己看过的全然不同,其中一本是画册《QutsideOverThere》,另一本则是封面上印有自己熟悉的塞达克人物造型的可爱怪物的,书名为“Changelings”的非卖品小册子。这是加利福尼亚大学巴克雷分校的研究所主办的研讨会记录,除塞达克外,还印有几位学者的名字。如果这三个人中的某人是古义人的朋友,那么,一定是在柏林高等研究所重逢时送给古义人的留念吧——事实似乎也是如此。
千樫完全是出于好奇打开了这本画册,扉页上的图案竟然给她留下了非常鲜明的印象。再翻回来看看封面,千樫感到自己完全被这幅画给迷住了。就这样被引诱着一直看到了最后,千樫陷入了沉思。
这样沉思了许久,最后千樫对自己说:
“这画里叫做爱达的女孩,就是我。”
她翻来覆去地看着看着,从最开始那幅少女画里找到了引起自己内心深深感动的原因。少女长长连衣裙下面露出来的——应该说,整个画面都是以它为焦点的——一双赤脚。
从散发着青春气息的淡蓝色裙子里露出来的地方,是同样用天蓝色绸带系着的头发,白色衣领包裹的脖颈、手臂和有一条横褶的衣裙下显露出的赤脚。对这双脚的特写式手法颇有表现主义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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