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简》里也引用了同样的文章,老实人接受哲学大师乐观主义思想的教导,在三番五次的苦难之中也毫不动摇,如果有人问他乐观主义是什么,他总是理直气壮地回答他的看法。“‘啊!’天真汉回答说:‘即使遇到不幸,也把它看作全是善事而且像疯子一般这么说。’”
友田经历过原子弹轰炸和朝鲜战争这样的大灾大难,经历过各种困苦生活的磨炼,终于活了下来,但是他并没有想过一切全是善事。不过,从友田叙述的回忆之中,确实令人感到含有“某种乐趣”的气氛,虽然细微,然而却不乏光采。在化为一片废墟的广岛这片土地上,友田没有一个日本人可以投靠,是朝鲜人金山接受了他,和他一起先搭建窝棚:“好啊,好啊,干得不错!别的不说,得先给咱俩弄个住处!”以后是去日本人大举撤退中的韩国,告诉他,只能叫他“阿保机”,然后带他回去。尽管金山的家人理所当然地指责金山“为什么带个日本人回来?”然而金山却始终庇护着他。正是战争方酣的时候,战况发生了变化,他得以回到汉城,他回到东大门市场看他的旧窝。友田谈到那时的情况是这么说的:“可是到了夜里,几个不相识的孩子就来了。起初我还不知道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一问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朝鲜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孤儿。从此以后,我这原子弹孤儿就和他们开始了‘共同生活’。”
纪实电视片上也描写了友田在汉城的唱片商店找到25年前的流行歌“梦中故乡”,放在电唱机上和大家一起唱,以及在他干活的那面包房附近的河滩上吹口琴的镜头,这些当然会唤起友田的哀戚情绪,但是另一方面也有“某种乐趣”。今天的友田生活于大阪市井之中,他的精神支柱就是老实人历经苦难之后反复说的话:“种我们园地要紧”。由此可见,《老实人或乐观主义》和一般激励人的文学作品具有共通的鼓舞人的意义,但同时也把人的生存之沉重摆在人们面前。从友田的回忆中清楚地看出,他和中野重治所写的文化水平低,孤独,令人难以置信的不幸,干脆利落地全家自杀的人们根本不同,有真正的人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肯定也是人控告从原子弹直到朝鲜战争、社会罪恶、陷人以悲惨等等的巨大力量。如果用“某种乐趣”这句话提示,可能不怎么响亮。但是,如果通过中野重治的文学作品,再加上友田的经历而充实这句话时,我们是不是就发现,我们已经有了甚至可以说准确而严密的“某种乐趣”的定义?
我曾怀疑过,白天的电视节目常播放平常祭神节日抬的神舆的耍闹,并不怎么令人发笑,但是年轻的观众却像被人挠了胳肢窝似地发笑,如果让这些观众从显像管上每天都看这些,他们就不会感到“某种乐趣”,为了用挠胳肢窝使人发笑以补偿欠缺部分,才采用现场直播的办法。与世界的核体系。恢复“某种乐趣”,甚至应该说这才是最根本的生活目标。
法国的历史学家们,以及称之为《年报》杂志派的人们,他们的工作最近以来也集中力量向大众介绍。去年秋天和美国年富力强工作能力正旺的历史学家们生活在同一校园里,他们的工作是写经常教学用的书中一系列文章的第二稿,要求非专业的读者也能看得懂,所以就从卢罗阿·拉杜里的著作开始。前面业已提到,我当时正打算完成《谈日本现代的人道主义者渡边一夫》(岩波研究丛书)一书的定稿,关于法国中世纪以及文艺复兴的民俗,尽管有渡边一夫以其明确的观点写的东西,但是为了使年轻的读者先掌握一些必要的知识,能够同渡边写的联系起来,所以,研究室和教室的工作一完我就在宿舍的房间里读那些书。我曾读过拉布雷叙述他们的学派创始者之一鲁西安·费贝尔事迹的书,所以读起来熟悉而且愉快。
前面也详细提到,到巴克莱分校前来讲演遍及世界的核状况之下迫在眉睫的核危机的英国历史学家E·P·托姆斯其人,对于问题意识的悲剧性实际情况并不执拗,而是理智性的豁达,性格明朗,讲话强劲有力。我对他印象很深,读过他作为一位历史家工作之一而写的书,总而言之,学问的性质本身创造人的品质,而且他还坚强地反对并抗议核武器,所以我对他怀有充满敬意的信赖。(《魔女与夏里巴里》,新评论社出版)
该论文曾提到的娜塔莉·戴维斯的工作,这篇文章里也有。最近翻译出版的《颠倒的世界》上,出席巴普库克主持的研讨会的文化人类学家以及跨专门领域的学者们之中,看看戴维斯的工作处于领先地位,就完全重新认识清楚托姆斯、戴维斯等等历史学家们的工作,对于使同时代的所有文化问题活性化是多么有效。(岩波书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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