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在今后的日美关系中,更加需要像Y先生这样无论在认识上还是在水平上可以在日美之间架起真正理解的桥梁的优秀人才。而且,像他这样痛苦地生活在日语与英语、日本人与美国人之间的夹缝里,具有坚强的独立个性的人才是使今后的英语教育领域结出累累硕果的优秀教师。我衷心希望这样的人才有一个美满的新家庭,使他的工作没有后顾之忧。
于是,Y先生选择H女士这样年轻漂亮、真诚热心、通情达理的姑娘作为自己的夫人。我认为,这是人生中难得的喜事。
另外,这句话只能在这里说:Y先生在说英语的时候,有时完全变成一个可敬的美国人,这当然是非常好的事情——我这么说,无异于在讨好新娘。但是,Y先生在说日语的时候,因为过于恭谦礼貌,我觉得把日本人表现得有点过头,有时还说一些略显恭维的令人担心的玩笑话。就是说,Y先生虽然已经克服了独立个性的危机,但在日本人与说英语的人之间还存在一道——尽管是很小的——裂缝。填补这道裂缝正是H女士的工作。用什么来填补呢?用但丁的话说,就是I’amor,就是thelovewhichmovesthesunandtheotherstars的爱。
感谢在座的各位听我这个第一次的证婚人这么长的发言。尊敬的新郎新娘的父母双亲,祝贺你们。Y先生、H女士,衷心地祝贺你们。
妻子认为我的上述证婚人致辞在婚礼上发表不太合适。因为离婚礼还有一些日子,在妻子的努力说服下,也许我会决定重写。我还听见妻子给朋友打电话,询问“裂缝”这样的词语在婚礼上用恐怕不合适吧。
仔细想起来,为了给新郎新娘致以我们小小的祝贺而选择“大安”吉日,把我拉到百货店购买礼服以及其他各种东西,为了完成证婚人这个角色,妻子最是积极地四处奔波。好像
还买了证婚人必读之类的书来看。
所以,在我们家里,扮演着“父亲”这个成熟的大人角色的应该是我的妻子。她也是幼年丧父,她的母亲的为人做派像是大家闺秀,她的哥哥继承父业,选择电影导演这个职业。她哥哥是我高中时期开始的朋友,我可以满怀信心地说,在早年就失去父亲这个“专制者”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长子,具有彻底的“无政府主义”性格。
我的妻子从小学低年级开始,就背着母亲把配给的大米偷偷藏起来——母亲总是把配给的大米很快吃光——以补充下半个月食用。母亲不惜花钱给哥哥买高级绘画颜料,她还得劝母亲不要连生活费都花进去。这个沉着稳重的女孩子如同真正的“父亲”那样长期关照守护着艺术上完全开放的才华横溢的哥哥和大方美丽的母亲。
我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引用了长子为祝贺他母亲生日写在贺卡上的一段话。当时他还写自己二十六岁,所以算来已是两年前的事了。这期间,我们家发生了许多事。其中之一就是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岳母由于大腿骨与骨盘相连接的细小部分骨折,住进医院。虽然她的智力有点衰退,但腰板腿脚硬朗,一到傍晚,就在大门与屋门之间快步来回走动。但终于在这一天,她说自己腿痛。
于是主要是妻子开始忙里忙外,我留在家里,通过妻子打来的电话,也可以了解我们医疗发展的部分现状——觉得医学上无能为力的地方,以及明显的医术进步等情况。经过X片拍照,发现岳母骨折,必须住院。医院的老人病房恰好有空床位,我们也放下心来,但说是两边的床上都是男性患者。
岳母多少有点特殊的洁癖,十年前还拒绝在任何医生面前露出自己的肌肤。对于老年人的健康检查更是不感兴趣,五六年前发现肺结核已经相当严重,才住院治疗。我在别的文章里写过,办理手续的时候,那位女生活指导员狠狠教训了我一顿:这种状态的老人放任不管,想一想她的结核病菌到处传播,那简直就是对社会的犯罪行为。
让岳母睡在两个陌生的男人——尽管都是老人——之间,如果她真的面对这个情况,恐怕非常糟糕。因为她目前只能在床上大小便。
于是我和在体育俱乐部相识多年的一位大学老师商量,最后他在附近的一所大学附属医院——最近长子也开始在这家医院治疗——找到合适的病房。然后经过主治医生精心准确有效的诊断治疗——岳母自己说是“天才性的骨折”——以及护士长、护士们的耐心照顾和鼓励,岳母很快就痊愈出院。
然而,岳母住院一个多月以后回到家里,她的智力似乎比骨折之前更加衰退。我和妻子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好在身体恢复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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