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阿义说的是我。S哥复员回来的时候,他来过我们家,见到了S哥和我,还说了话。阿义实际上是来问战争结束了没有。他原来是怕被军队抓去才逃进森林的。在村子里,他是唯一个逃避征兵的人。S哥对阿义解释说现在已经没必要躲藏了,可是结果,阿义仍然没能回到村里生活。如果是在城市,战后不久阿义就是个英雄了,可是在村子里,一旦逃进森林里成为精神病的话,就绝不可能再加入山谷间的人类社会了。只不过,从战争期间开始,阿义一直被全村人当作精神病而认可其生存权的,所以在战后也保持原状的话,他还能继续活下去。”我说道。一种令人留恋的遥远心情涌上心头,几乎让我感到精疲力尽。
“不过,我可没想到隐士阿义现在还活着。他一定经历了相当严酷的生活。”
“阿义还没有衰退,完全是个森林的超人。哈哈!和阿义分手后,我们在山谷间转了一圈,又回来的时候,隐士阿义像只认真的兔子似地蹦蹦跳跳地在车前灯的光圈中跑了过去,那真是非常敏捷。隐士阿义好像是专门为了从光亮中逃走才跳跃着的,可是实际上我们认为,他也许是为了让我们看看他的健在吧。真是个可爱的精神病,哈哈!”
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山谷间经常有一个疯子。虽然这里有几个强度神经衰弱的人和白痴,可是被大家看作真正是疯子的疯子只有一个。像那样地道的疯子,山谷里从未增加到两个,但山谷里,也没有一个疯子也没有的时候,这是山谷人类社会的特殊。也正因为这样,疯子做为不可缺少的一员,定员只能是一个。我想好像不止一次地见到山谷里的疯人像国王交替一样更新换代,但每次都只能有一个。可是从战争末期开始,一直是隐士阿义扮演着这个不可缺少的但只能是一个人的角色。曾有宪兵从城里来调查隐士阿义的情况。村子的在乡军人团去搜山了,可是他们大概谁也没有认真去搜,而且密林深处到处有倒下的树木及常春藤障碍和沼泽地带,密林深处又连接着原始森林,进到那里去搜索是不可能的,所以也就没有抓到阿义。在村公所前面的广场(那里处在我家的正下方,我坐在长长的石头墙上,看到了整个过程),帷幕挂满四周,宪兵在中间等待着军人团回来,在红白色栅栏的四周,阿义的母亲几乎是在一边用膝盖蹭行,一边一整天不停地哭喊着。可是第二天,宪兵一离开山谷,她又恢复成一个平凡的村妇,微笑着勤快地干活了。
隐士从青年学校毕业后就做了代理教师,是一个山谷间所说的受过教育的人。从军队回来的那些粗暴的家伙喝醉酒后曾埋伏下来,想捉住彷徨在山谷间寻找食物的阿义。几天后的早晨,在广场的村内民主化运动公报栏里发现了隐士阿义写下的诗。S哥说那是宫泽贤治的诗,可我直到现在也没能在宫泽贤治的作品集里发现这首诗。——尔等相聚投石块,称之为游戏。然而于我等于说“快死去!”我闭上眼睛,脸色苍白,表情异常,却无可奈可兮。
在公报栏前看热闹的人群中,我读这首诗的时候想到,如果阿义说有人对他说:“你死去”的话,那么看着他脸色苍白、表情异常的人到底是谁呢。我去试着问S哥,可S哥不但不回答我,反而紧闭着嘴,脸色苍白,一副异常的表情,瞪着我,挥舞着拳头,把我撵跑了。
“我问过阿义,最近人类的力量无情地渗透到森林里,这对于在森林里过隐居生活的人来说是不是要发生不正常的事呢?可是阿义却断然否定了我的说法,他说,不,森林的力量正在不断地增大,山谷里的村子不久也会被森林的力量所吸收掉。他坚持主张说:眼前,这几年,森林的力量不断地增大,压迫着山谷,森林里一条作为水源的河的河水,冲跨了已有五十年历史的桥,就是一个证据。如果认为隐士阿义是在发疯的话,就应该从他的那种观点里发现异常之处。”
“我不认为那是异常,阿鹰。”一直保持沉默的妻子首次介入进来,“我从上公共汽车后,也不断地感到这个森林的力量在增大。我被这森林的力量压迫得好像要失去知觉似的。如果我是隐士阿义,我就会回避逃进这个可怕的森林,主动去参军!”
“也许是菜采嫂和隐士阿义有同感。”鹰四说道,“如果要说对森林的恐怖很敏感的人和发疯逃进森林的人是相反的对极,我觉得也许不是那样,倒不如说这两种人在心理上属于同一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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