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子突然抿嘴笑了起来。平介吃惊地看着她的脸。她不像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滑稽的画面才笑的,一对微微上挑的大眼睛——这也是藻奈美的一个特征——凝视着空中的一点。
“你怎么了?”平介问道。
“想想真是没有天理。”她开口说道,嘴角挂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笑。
“没有天理?什么没有天理?”
“你想过没有?”直子看着平介,“想一想事故的原因,难道你不觉得没有天理吗?不管是为了女人,还是为了赌博,总之为了赚这种钱,司机硬撑着开车,结果酿成事故,让那么多毫不相关的人失去了生命。我和藻奈美就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死简直愚蠢至极。”这句话就像冰尖一样,既冷又锋利。
“我会调查的。”平介说道,“我一定要搞清楚梶川司机所赚的钱都用来干什么了。”
“算了吧,你没必要那么做的,我只是随便抱怨两句而已。”直子微笑着说道。这次的笑容不是刚才那种不自然的笑容。
“不,如果就这么算了,我也不会甘心的。”说完平介将目光转向了摆在祭坛上的直子的照片。
虽然说得很坚决,但在接下来的两周,平介并没有对梶川司机展开任何调查。尽管心里也想着该采取些行动了,但是一直没有时间。日本的经济看起来一片繁荣,平介公司里的加班和假日出勤也不断增多。
平介现在的工作单位是电子式燃料喷涂装置制造厂。所谓的电子式,是指由计算机来控制向发动机里输送汽油的量。它的出现取代了渗碳器的存在。平介有时也会在心里想这是向高级发展的象征。
星期二的午修时间,他像往常一样,在固定的地方和固定的成员一起投入了扑克牌的酣战之中。固定的地方指的是工厂入口处的休息室。室内有张会议桌,桌子周围围了一圈钢管椅子。固定的成员指的是在同一条生产线上工作的工友,其中既有在车间里一干就是30年的老手,也有刚满20岁的年轻人。所玩的游戏叫七桥。当然了,他们打牌是来钱的,每个月的月底起结算。然而对平介来说,值得回忆的月底几乎一个也没有。
“啊,又被你赢了啊。”这一局平介就只差一步了,可结果还是被旁边的年轻人占了先机。是刚刚进公司两年的拓朗。平介将牌甩了出去。“你就不能谦虚一点儿呀。最近没有夜班,让我怎么往回捞嘛。”
“什么?我们下周不用上夜班吗?”拓朗问道。为了保持发型,他总是歪戴着工作帽。
“不用上夜班的是我,你们还得上。你们要好好干。”
“啊,为什么只有组长一个人特殊?”
“为什么?因为我现在上不了夜班。”
即便这么解释,拓朗好像也没反应过来,还想继续往下问。这时坐在他旁边的中尾选夫“啪”地拍了他手臂一巴掌,意思是说——你的反应怎么那么迟钝啊?
“科长已经同意了吗?”中尾顺势问道。中尾比亚介大两岁,是半路改行进来的,据说以前曾做过寿司店的学徒。
“嗯,夜班时间都改成到B组帮忙了。”
“是吗?是因为B组之前一直说人手不够吧。平介一过去可要帮他们大忙啦。”
这会儿拓朗应该反应过来了,一句话不说地点了点头。
事故之后第一次上班那天,平介找到了科长小坂,提出能不能把他的夜班调成日班,因为他上一夜班,直子就不得不在整整一周之内一个人过夜。只留一个女人在家过夜本来就够让人不安心的了,更何况直子从表面上看还是个小学生。
当时小坂科长答应帮他想想办法。昨天,他终于给出了答案。虽然没有了夜班补贴让平介有点心疼,但那也没办法。万一不这样,等出事了就晚了。
“啊,说曹操曹操到。”中尾看着入口处说道。小坂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都玩着呢。谁赢了?”小坂边看着计分表一边问。他个子不高,脸盘很大,脖子短得就像脑袋直接架在了肩膀上。“啊,是拓朗呀。平介呢?”
“还是老样子。”平介的回答把大家都逗笑了。话中的潜台词是他没有赢过。
“马上就该轮到我赢了,你就看着吧。”平介把帽沿转到脑袋后面,抄起了分给自己的扑克牌。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的雅兴。”小坂看着平介的脸说,“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想求你。”
平介咂了咂嘴,放下牌,站起身来。“什么事情呀。你看我好不容易才来一把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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