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他说,“过来,我给你摘下来。当然,如果你想到头上盖着毛巾,你就得把头扎进灌木丛中去。”
母牛乖乖地过来,抬起头,让索默斯把毛巾从角上摘下。然后它悄然走开,闻闻地上的伏地草,啃了一大口,还从矮灌木上扯走一口叶子。
母牛们就这样,从不知害怕。哈丽叶说,在康沃尔时,你一走近,母牛就会嗅过来,然后冲你呼哧呼哧喘粗气,似乎它们不喜欢人的气息,呼完了就退回去。那样子曾令哈丽叶害怕。这儿的牛不那样,显得文静多了。它们在灌木丛中、在海边的空闲草地上、在没铺好的路面上啃草吃,还在树丛中和淌着小溪的灌木丛中东拱西拱地觅食。黄昏时分,会有个小男孩骑着一匹奶黄色的小马过来,围着牛群打转,把它们赶到一起。这下惊起了水边草滩上一只孤鹤或苍鹭之类的大鸟。母牛优哉游哉地漫步回圈,那鸟儿扑楞着一双灰色的大翅膀在低空盘桓一圈儿,便落脚在离原地一码远的地方。
索默斯漫不经心地环顾,发现溪水边一对鱼鹰儿,这怪鸟有鸭子那般大小,就栖息在一根漂到水面上的死桉树梢上。他一来,鱼鹰儿就飞走了;他仁立看它们,它们则伸长了脖颈,用力扑楞着翅膀在空中飞旋。随后,一只飞回来栖在树梢上,另一只则栖在另一根枯枝上。近的那一只在扭头看索默斯。
“我来了。”索默斯大声说道。
鸟儿又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从此对鸟儿来说索默斯就算不存在了。这是些不需要沙子的鸵鸟。鸟儿忘了他,便又转过身来测视他,于是索默斯看到了鸟儿的侧影,它蜷缩在光秃秃的灰色枝头,自己也一团灰,看似枝头上的一个长了多年的疙瘩。随之,那鱼鹰儿又歪着头在空中盘旋一圈。他不知道那是它为了把最后一根鱼鲠吞进肚里,还是纯属在空中炫耀一番。
“你那样子好蠢。”索默斯冲鱼鹰儿大喊。
鸟儿闻声又飞走了。这时他发现小溪对岸有一位衣衫褴褛的黑衣老人正从灌木丛后面窥视他,从那身黑色长衫看,他像是被革了职的卫理公会的牧师。这位牧师样的瘦子带着枪呢,天知道会射击什么。他觉得理查德-洛瓦特可疑,而理查德南瓦特也觉得再也找不出比这瘦子更瘦的人了。于是索默斯扭过脸去,面向沙滩,那边,午后的大海已呈深蓝色。另一个细脖子、红脸膛的瘦子坐在泛着泡沫的沙脊上,叉开双腿,面向大海。他正看管着一根钓线,线的另一端扔进浅浪里了。一个棕色皮肤的顽童光着脚在沙滩上默默地游逛着,像只矶鹞一样。索默斯靠近时,那老瘦子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叫声,索默斯意识到,这是在警告他别趟了那瘦渔人身后埋在沙子下的钓线。索默斯便迈了过去。而那棕色皮肤的赤脚小顽童仍在四处闲逛,对此毫不在意。当那老人冲他发出含糊的叫声时,他连头都没抬。
“我爹是个打渔人,
哦,是个打渔人!
对,是个打渔人!
什么鱼儿他都能抓。”
周一、周三和周六是图书馆开门的日子。穿过横跨铁路的步行铁桥,你就来到了一座铁皮屋顶的大木屋,它孤零零地坐落在一个荒弃的角落里,似乎是那村子里的一件废物,而那村子本身就是一堆废物。从后面看,这座建筑可能是临时用来做教堂的。可前脸儿上却写着PiCtOria,那定是家电影院了。不过,那儿还挂着一块金字黑牌子,像教堂的通知牌,那金字是“艺术学校图书馆”。这家电影院还有一小间全木侧厅,像是一间教室。这侧厅的一部分就是图书馆,索默斯夫妇常光顾这里。里面有四排小说,顶上一排是一百来本小簿册子,全是纳特-古尔德和赞恩-格雷的书。“哦,〈玛吉的少女》是本可爱的书,真可爱。”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一把破椅子上叫着,那把椅子是用来蹬着取顶排上的书的,“你们这儿还没有赞恩-格雷的新书吧?”她对那白胡子图书馆员说起话来显得那么亲密无间,让人觉得那是她亲爹。随之又来了一位年轻铁路工人,他听说这儿新到了一本纳特-古尔德的书。
索默斯和哈丽叶借了玛丽-E.曼和乔治-A.伯明翰的书各一本。出来时,索默斯说:“我倒是不怀疑他们读英语书,但他们肯定只读纳特-古尔德的书。在这儿,英国小说中的猜忌、情感和懊悔看上去纯属浪费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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