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跟我一条心。”袋鼠(99)痛苦地说。
“是的。”索默斯缓缓地说。
“那你为什么骗我、耍我？”袋鼠(99)突然大吼起来，“我恨不得杀了你。”
“您可不能那样。”索默斯冷漠地说。
袋鼠(99)并没回答，他就像一团阴云。
“我想听听，”袋鼠(99)说，“您反对我的理由。”
“这与理由无干，袋鼠(99)，”理查德说，“这是一种本能。”
“反对什么？”
“嗯，反对你的粘乎劲儿，反对你的固执，反对你那粘乎乎的爱之流和可恶的爱的意志。袋鼠(99)，我恨的就是爱的意志。”
“我的？”
“我们所有人的。我就是恨它。它是一种浸泡我们的蜜计，招人讨厌。别爱我，别想拯救人类。你太泛情了，你的爱泛滥得可怕，似乎别人只是蜜汁里的樱桃。别爱我，也别想让我爱你。让我们铁石心肠，分道扬镳吧。让我们超越爱，相互理解吧，理解比爱要深刻。”
“简言之，咱们是两只人蚁。”袋鼠(99)说着，脸色变得蜡黄。
“不，不。是两个人。咱们还是要理解，不要爱。”
“任何理解都比爱来得深刻吗？”袋鼠(99)嘲讽地问。
“是的，你知道，是的。至少男人之间是这样的。”
“恐怕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理解远逊于爱。如果你想让我同你发生一般的交往，我拒绝。就这些。”
“咱们都不能当个一般的熟人。”
“哦，我能当。”袋鼠(99)叫道。
“我不能。你这个袋鼠(99)，企图把人类舒舒服服地装进你的肚囊里，将其头和长长的耳朵露在肚囊外面。你颇以为自己是犹大的袋鼠(99)，而非犹大的狮子：是长着粗重尾巴和一个肚囊的耶和华。让我们摆脱它，远离神，做人吧。袋鼠(99)，我不想看似一个神，尽管我喜欢了解难以企及的神。咱们还是开始做人吧，离神远远儿的。”
他抬起头，脸上闪烁着美丽的光芒，表情中透着一丝骨子里刻毒的嘲弄，因为这时袋鼠(99)的脸因生气而看似蒙了一层白蜡，他在竭力克制自己。那是一张克制着愤怒的白蜡面具，傲慢而僵硬，那上面两个靠得很近的小孔是他的眼睛，前面罩着一副夹鼻眼镜。一时间理查德恨透了袋鼠(99)，因为他拒不回答。
“人试图当神，这有什么好？”理查德说，“你是个犹太人，要么当耶和华，要么一事无成。我们是基督徒，却是些不戴十字架的小基督。杰兹让我们作对是对的。斯特劳瑟斯反对基督教，他只宣扬爱。我厌倦了，厌倦了。我要做一个人，远离神，拜着神。我需要伟大的神，而我自己不过是人。”
“那个阴险的特莱维拉。”袋鼠(99)喃喃着。随后，他似乎冥思苦想起来。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索默斯。现在索默斯公然恨他了，露出一脸的傲慢、蛮横与正气。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他说，“不过，咱们最好在这儿把事儿了了。我觉得，你的最佳选择是离开澳大利亚。我不觉得你的话会伤我太深。我请您——还没到警告您的分上——别试图伤害我。就这些。现在，我更乐意独处。”
他又变得可恶起来，样子极难看：蜡黄的长脸、挤成一堆的黑眼睛、冷漠茫然的表情，这沉甸甸的头脸架在肩上，怕是难胜其重。一时间索默斯怕他了，似乎那是某个巨大的丑陋偶像，随时会来攻击他。他感到极度仇恨这个裹挟着冰冷浪头向他袭来的人。他万分恐怖地站起来，去迎接袋鼠(99)这个双目紧闭的巨大恶魔。是的，他是个什么东西，木是一个完整的人。他是个庞然大物，一个恐怖之物。
“如果我做了傻事，抱歉了。”他倒退着说。走出门时，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肝胆俱颤，深怕那庞然大物袋鼠(99)会突然一跃而起将他抓住。如果那样，袋鼠(99)会双手沾上鲜血的。不过，索默斯一直头脑清醒，悄然敏捷地拿好帽子，溜到了厅门口。这一切如梦如幻，这几步路似有几里之长，教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似乎手也不听使唤，怎么也开不开门。
不过，他总算头脑保持着清醒，靠着灵感打开了结实的大门上的三把锁头。袋鼠(99)就缓缓地跟在后面，像个疯子，令人觳解。千万别过来触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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