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太好啦,亲爱的太太,”达达尼昂说着跳下马来,将缰绳往普朗歇手里一扔,“您可算救了我的命。那可爱的阿拉米斯在哪儿?能让我拥抱他吗?说实话,我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对不起,先生,我想他这会儿恐怕不能见您。”
“为什么?他和一个女人在一块吗?”
“天哪!您说哪儿去了!那个可怜的小伙子!不,先生,他不是和一个女人在一块。”
“那么他和什么人在一块?”
“与蒙迪迪耶的本堂神甫和亚眠耶稣会会长在一起。”
“天哪!”达达尼昂叫起来,“可怜的小伙子伤势恶化了吗?”
“不是,先生,情况正好相反。不过在伤愈之后,天恩感动了他,他决心进修道会了。”
“这就对了,”达达尼昂说,“我忘了他当火枪手只是暂时的。”
“先生还坚持要见他吗?”
“比刚才更想见了。”
“那好吧。先生只需到院子里左边上楼梯,三层五号。”
达达尼昂按老板娘指的方向跑去,只见一座建在屋外的楼梯,这种楼梯现在在一些老客店的院子里还见得着。不过,要进阿拉米斯的房间可不容易,进入他房间的通道和阿尔米德①的花园一样,是有人严加看守的。巴赞站在走廊里拦住达达尼昂,硬是不放他进去,因为他看到自己历经多年的磨练,现在终于快要达到始终不渝追求的目标了——
①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最伟大的诗人塔索的代表作《被解放的耶路撒冷》的女主人,犹太美人,擅长魔术,引诱十字军的勇士,法国人雷诺,将其囚于花园里,与十字军隔绝。
事实上,可怜的巴赞一直梦想为一位教士效劳,急切地盼望将来有一天,阿拉米斯会最终扔掉火枪队队服,而换上道袍。阿拉米斯每天都许诺说,这一天为期不远了;正是这种许诺,使他留下来为一位火枪手效劳。不过他说,这种效劳会使他丧失灵魂的。
巴赞这段时间以来高兴极了。从一切迹象看,这一回他的主人是不会反悔的了。肉体痛苦和精神痛苦的结合,对他产生了长期盼望的效果:阿拉米斯在肉体和心灵两方面都感到痛苦,终于使目光和思想停留在宗教上了,把落到自己头上的双重变故,即情妇的突然失踪和肩膀受到的枪伤,看成是上天的警告。
因此不难理解,巴赞处在这样的心情之中,见到达达尼昂到来,肯定老大的不高兴,因为他的主人被卷进世俗的漩涡已经这么长时间,达达尼昂的到来有可能把他重新卷进去。所以他决心勇敢地把守住房门。不过,客店老板娘出卖了他,因此他不能说阿拉米斯不在这里,而是试图让这位新来者明白:他的主人从早上起就开始了虔诚的讨论,这场讨论据他看到傍晚也结束不了;在这种情况下去打扰他,无疑太冒失了。
不过,对巴赞先生这番振振有词的话,达达尼昂根本不予理睬,不想和他朋友的这位跟班理论,只是一只手将他推开,另一手只去旋转五号房间的门把手。
门开了,达达尼昂进到房间里。
阿拉米斯身穿黑色大衣,头上戴一顶颇像教士帽的平顶圆帽,坐在一张椭圆形桌子前面,桌子上堆满一卷卷纸和厚厚的对开书本。他的右边坐着耶稣会会长,左边坐着蒙迪迪耶本堂神甫。窗帘是半放下的,照进来的光线暗幽幽的,正适合静静地遐想。一个年轻人,尤其是一个年轻火枪手的房间里引人注目的所有世俗物品,都神奇地消失了。巴赞大概担心他的主人看见这些东西,会重新产生世俗的念头,便把宝剑、手枪、插羽翎的帽子和各色各样的绣件及花边,统统拿走藏了起来。
取代这些东西的,达达尼昂仿佛瞥见有一根苦鞭,挂在一个黑暗角落墙壁的钉子上。
听见达达尼昂开门的声音,阿拉米斯抬起头,认出了自己的朋友。但是,令达达尼昂大感意外的是,他的出现并没有给这位火枪手产生多少印象,因为这位火枪手的思想已经完全摆脱了尘世的事物。
“你好,亲爱的达达尼昂,”阿拉米斯说,“请相信,见到你我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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