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拿着信走出了酒馆,款款地从桌子中间穿过,走出了这灯火辉煌的屋子。好半天以后人们才意识到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海里戴桌旁发出轻蔑的“呸”,然后这个角落的人们都冲戈珍的背影啐起来。她墨绿色与银灰相间的衣服很时髦,帽子是嫩绿色的,就象昆虫的壳,但帽沿儿则是深绿的,描了一圈银边。她的外衣是墨绿的,闪闪发光,毛领子高高竖起,衣服镶着银色与黑色的绸边儿。她的袜子和鞋子是银灰色的。她拿着架子缓缓、漠然地向门口走去。侍从谄媚地为她开门并守在门边伺候,在她示意下奔向便道旁打个口哨唤来出租车。车上的两盏灯几乎象两只眼睛一样立即向她转过来。
杰拉德在一片啐声中追出来,他不知道戈珍有什么做得不对,他听到米纳蒂说:
“去,把信从她那儿要回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向她要回来。去告诉杰拉德-克里奇——他走了,让他向她要。”
戈珍站在车门边,侍从为她打开了门。
“去旅馆吗?”她冲匆匆而来的杰拉德问。
“你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他说。
“好!”她说。然后对司机说,“去瓦格斯塔夫——巴顿大街。”
司机点点头,放下旗子。
戈珍故做冷漠,象所有衣着华贵、目空一切的女人一样进了汽车。杰拉德随她进了汽车。
“你忘了那仆人,”她冷漠地点一下头。杰拉德忙给了侍从一个先令。那人敬个礼。车开动了。
“他们闹什么呢?”杰拉德不解地问。
“我拿了伯金的信就走开了。”她看看手中揉烂了的信说。
他露出满意的眼神。
“啊!”他说,“太好了!一群笨蛋!”
“我真想杀了他们!”她激动地说,“一群狗!他们是一群狗!卢伯特真傻,怎么会给他们写这样的信?!他干吗要向这群下等人暴露思想?这太不能令人容忍了。”
杰拉德揣度着她这奇特的激情。
她在伦敦再也呆不下去了。他们必须坐早车离开这儿。他们在火车经过大桥时,她望着铁桥下的河水叫道:
“我再也不要见到这肮脏的城市了,一回来我就无法忍受这地方。”
出发前几个星期里,厄秀拉心头一直缀着一个悬念。她不是她自己了——什么也不是。她是一种即将获得生命的东西,很快,很快就会这样。这一切即将来临。
她去看望自己的父母。这是一次难堪的令人沮丧的会面,不象是重逢倒象是分别。他们都显得含含糊糊,游移不定,在将他们分离的命运面前束手无策。
直到上了从多佛①开往奥斯坦德②的船她才真正清醒过来。她稀里糊涂地随伯金来到伦敦,伦敦在她头脑中变得一片朦胧,后来坐火车到了多佛,这一切就象一场梦——
①英国城市。
②比利时城市。
现在,她在黑漆漆、风声呼啸的夜色中站在船尾上,海水在脚下翻滚,凝视着英国岸上忽闪忽闪凄冷的灯光,看着这些遍布的小小光点渐渐消失在黑夜中,她方才感到她的心从麻醉状态中清醒过来。
“到前面去好吗?”伯金问。他想到船头去。于是他们离开了船尾,不再凝望那远方的英国大地闪烁着的星火,而是把头转向前方深渊般的夜空。
船头轻轻地划破海面,他们双双来到前甲板上。在夜色中伯金发现了一处有遮掩的地方,那儿放着一大卷绳子。这儿离船头的顶部很近。他们相拥着坐下,用一条毯子把自己包起来,他们相互偎近着、偎近着,直至他们似乎溶入对方体内,变成一体。天太冷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船上的一个水手沿着船舷走了过来,他的身影如夜一样黑,无法看清他。好一会儿他们才看清他苍白的脸。他也感到这里有人,停住了脚步,犹犹豫豫地弯腰向前探过来。当他的脸凑过来时,他也看清了他们的脸。于是他象个幽灵一样退了回去。他们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们似乎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牢不可破的黑暗。他们就象一颗生命种子穿过无底的黑暗空间昏昏然睡着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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