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不用担心。”橘小姐说。“跟工厂联系过了,出院之前可以随时延长休假,虽说不能带薪。”
“真是帮大忙了,我还担心要丢饭碗呢。”
“怎么会呢!你遭这一劫是因为去救小姑娘,工厂为你骄做呢。还有,你平时的工作态度好像也是有目共睹的呀。”
“哦?”
①美国女作家韦伯斯特的同名小说中,孤女茱蒂得到一位不知名的好心人资助。茱蒂在不经意间曾瞥见那人被车灯拉长的身影,便称其“长腿叔叔”。
“你不是一向工作认真吗?”
我苦笑着挠挠头。上司大概对我很满意。
“老员工说我认真,其实是说我胆小,被上司驯得服服帖帖。”
“哎呀,说得真过分。”
“可能确实如此。上司说的不一定都对,可我没勇气提自己的想法,老实说也怕挨训斥。这就是懦弱吧,我很胆小的。”
阿纯很胆小——这是母亲的口头掸。
“认真工作不是坏事呀,况且,真正懦弱的人不会拼了命去救小姑娘。你自信些,工厂不也是因为肯定你的为人,才给你特别关照的吗?”
我点点头。很久没被人夸奖了。
“对了,探视问题怎样了?”我一问,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还不允许,还有许多问题没解决呢。”
“只见一小会儿也不行?我就是想让大家看看我挺好的。”
“抱歉,还不行。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现在这个阶段对你非常关键。要是你受到点什么刺馓,也许我们就无法正确分析了——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危险。”见我沉默,她接着说:“谢绝探视还有一个目的,具体情况现在还不能说。全世界都在关注你现在的状态,如果现在允许探祝,大概媒伴会蜂拥而至,那就没法治疗了。”
“媒体蜂拥而至?”我迎上她的视线:“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被强盗打中脑袋吗?当然,对我来说这是件大事,但不会是大众喜欢的新闻吧,更别说举世瞩目了。”
她边听边摇头:“你不知道,你能这样活着、这样和我们说话意味着什么。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的。”
“有一天?”
“再忍耐一下。”她温柔得像是在和还子说话。
我只有叹气。“那我只提一个要求。能给我拍照,把照片寄给朋友吗?可以的话我想附上短信。”
她右手撑着脸颊,左手抱着右胳膊肘想了一会儿,歪着脑袋点点头。“照片大概没问题,但得让我们确认一下你朋友直的身份。至于写信,我得去问问堂元老师。”
“我静候佳音。”
“期望值别太高哦。现在你的身体……不,你的脑子,已经不光是你自己的了。”
5
橘小姐说举世瞩目,但我不会单纯到全信她的话。二十年前我就知道自己没有这种运气。我怕站在人前。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平凡度日更符合我的天性。
阿纯很胆小——这话父母不知对我说过多少回,特别是父亲,对我一直恨铁不成钢。父亲年轻时出来问荡,好不容易开了家小小的设计事务所,大概正因如此,他才要求儿子也像他一样有活力。每当我被邻居孩子欺负跑回家,他都会大声叱喝。
记不请是什么时候了,有一次父亲非要让我去爬家附近的大树。我不会爬树,但怕挨训还是奋力爬了上去。往下爬到一根粗树枝时,父亲说,“你从那儿跳下来。”我怎么也不敢跳,趴在树枝上直哭。父亲张开双臂说:“我会接住你的,快跳!”我还是只顾哭泣。这时母亲跑过来说:“干吗让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你不知道他根本做不了吗?”父亲仍然沉默着张开双臂,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手,转身回家。我像往常一样,边哭边想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了高中,我开始在家画画,父亲的脸色更难看了,说年轻男人在外头有更多该干的事,甚至说,干—两件坏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一般父母不会这么跟孩子说。
每当这时,母亲总说“不行的,阿纯很胆小……”,还要加上“认真善良是这孩子的优点”。父亲便越发不高兴了。
父亲去世时我上高三。蜘蛛膜下出血。医生说他干活太拼命了,太概是所谓的过劳死。父亲确实很勤奋。我本想进美术学院,这时不得不改变计划。父亲留下了一点遗产,母亲说她可以出去工作养活我,但我不能那么没出息。
可以上学,还有工资拿——被这样好的条件吸引,我参加了现在所在工厂的系统职业学校入学考试。除了画画,我对机械也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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