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病魔并未放慢脚步,黑暗的命运毫不留情地降临到时生(6)身上。渐渐地,他无法正常进餐,排泄苦难,免疫力下降,心脏也开始出现障碍。
不久,终于进入了最后阶段。时生(6)明明醒着却毫无反应,奇怪的发作业越来越频繁。这是意识障碍的后果。
所幸,意识清醒时,他似乎还听得见。因此,只要时间允许,宫本和丽子就陪在时生(6)身边,对他说能想到的一切事情:演艺圈和体育界的事情、时政要闻、邻居与朋友的动态,等等。高兴的时候,时生(6)会多眨几下眼睛。
终于,发展到了今天晚上。
护士疾步走来,宫本的身体僵硬了。但好像与他们无关,护士从他们面前走过。
宫本已半起身,见状又坐了回去。
“不后悔吗?”他问了一句。
“什么?”
“生下时生(6)。”
“嗯,”丽子点了点头,“你呢?”
“我……不后悔。”
“哦,这就好。”她反复搓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你觉得把他生下来好吗?”
“我?”丽子将垂到前额的头发捋了上去,“我想问问那孩子。”
“问什么?”
“有没有‘来到世上真好’的感觉?幸福吗?恨不恨我们?可我问不出口。”说完,她双手掩面。
无疑,时生(6)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宫本是在看他的上网记录时知道这一点的。时生(6)曾输入“格雷戈里”这一关键词,浏览过几个机构的信息。
宫本舔舔嘴唇,做了个深呼吸。“其实,我有话要说,是关于时生(6)的。”
丽子望向他,只见他双眼充血。
“很久以前,我就遇见过他了。”
“啊?”丽子侧过脸,“什么意思?”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二十三岁。”
“你在说时生(6)?”
“是啊。”宫本盯着丽子的眼睛,一定要让她相信自己的话,“当时,我遇到了时生(6)。”
丽子似乎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
宫本摇摇头。“我脑子很正常,一直想说来着,可我决定不能再时生(6)神志清醒时说。现在,应该可以了。”
“遇见过时生(6)……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他跨越了二十年的时间去寻找我。依现在的状态来说,他就要去找二十三岁时的我了。”
“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不相信,直到现在,才能充满自信地说出这件事。”
宫本紧盯着妻子的脸。他明白这番话令人难以相信,但至少要让妻子明白,自己没有发疯。
不多时,丽子问道:“在哪儿遇见的?”
“花屋敷。”他答道。
注:花屋敷,位于东京台东区的浅草寺附近,是东京历史最悠久的游乐园。
带着阵阵浮夸低俗的声响,过山车飞速滑落。那是日本最早的过山车。游客们大惊小怪地尖叫着。看到他们个个面带笑容,拓实便觉得不爽。
个个都像傻瓜。从脸上就可看出,他们根本没吃过什么苦。
现在还不到五点。他坐在长椅上,吃着冰激凌。天上阴晴不定,也不知会不会下雨。一个黄色气球飘过浑浊的天空。
就在他抬头看天的时候,融化的冰激凌溢出了蛋卷,流到手掌上。他赶紧拿开,但还是慢了一拍。啪的一声,一滴冰激凌落在他松开的领带上。
“啊,浑蛋!”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去解领带,却一时解不下来。他不习惯系领带,也不擅长解开。没办法,只得吃完了冰激凌,腾出双手,才解了下来。手上的冰激凌没擦,解下的领带自然也黏糊糊的。他坐在长椅上没动身,将领带扔进旁边的垃圾筒。
这下轻松了。
拓实取出一盒七星牌香烟,叼上一支,用廉价的芝宝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夹着香烟的右手手指上海残留着揍中西时的感觉。
仅仅两小时前,中西还是拓实的上司。其实,他与拓实年龄相仿,但头发烫得潇洒,又穿着做工考究的双排扣西装,故而显得老成持重。拓实知道,那西装也是借来的。
中西的部下连拓实在内共有三人。今天的活动场所是神田车站旁边,目标是外地来的大学新生。
“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外地来的?”拓实问中西。
“那还不好区分?土里土气呗。”
“你是说穿着不入时?”
“才不是呢,眼下已是五月,也该知道穿什么了。可那些乡下人是打扮不来的,穿着不搭调啊。”[注:日本的大学三月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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