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36)

2025-10-09 评论

    “正是。补充一点,和赛马会上用的马同样,羊的关键也在于配种。因此日本的羊几乎都可以简单上溯到几代之前,即是被彻底管理的动物。杂交也可以一一把握。没有走私。因为不存在特意走私羊的好事者。就羊种来说,有食用羊、西班牙美利奴羊、科沃特羊、中国羊、休罗普沙羊、科利德尔羊、切维奥特羊、罗马诺夫斯基羊、奥斯特夫里加羊、博达列斯塔羊、罗幕尼马苏羊、林肯羊、道塞特荷羊、萨沃克羊,大体这个程度。所以,”对方说,“希望你再好好看一遍。”
    我再次把照片和放大镜拿在手里。
    我把放大镜对准前排右数第3只羊,又看两边的羊,然后重新看右数第3只羊。
    “这回看出什么了?”他问。
    “种类不同。”我说。
    “这就是了。除去右数第3只羊,其余都是普通的萨沃克种。只此一只不同。比萨沃克短粗壮实得多,毛色也不一样,脸也不黑。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要远为强健有力。这照片我给几个绵羊专家看过。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日本不存在这样的羊,甚至世界上也不存在。所以,你现在是在看不可能存在的羊。”
    我拿放大镜重新观察右数第3只羊。细看之下,原来背部正中间那里有污痕,颜色很浅,犹如滴落的咖啡点。由于十分模糊不清,看上去既像胶片的伤痕,又仿佛眼睛的错觉。说不定真的是谁把咖啡洒在羊背上。
    “背部好像有浅色污痕。”
    “不是污痕,”对方说,“是星状斑纹。和这个比较一下。”
    他从信封取出一张复印件直接递到我手上。上面画的是羊。似乎用深色铅笔画的,空白处有黑色指痕。总体上很稚拙,但有一种颇能打动人的东西。细小部位画得异常认真。我交替看着照片上的羊和画上的羊。显然是同一只羊。画上的羊背有星状斑纹,同照片上的羊的污痕两相呼应。
    “再瞧这个!”说着,对方从裤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我。是法国特制的银烟具,沉甸匈的,上面刻有和我在车上见到的同样的羊,背上清楚地带有星状斑纹。
    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2.奇人怪事(2)
    “刚才我对你谈到平庸,”他说,“但并不是指责你的平庸。简单说来,正因为世界本身是平庸的,所以你也才平庸。你不这么认为?”
    “不明白。”
    “世界是平庸的,这点毫无疑问。如此说来,莫非世界一开始就是平庸的不成?不然。世界原本是混沌的,而混沌并非平庸。平庸始于人类生活和生产手段的分化。卡尔-马克思通过对无产阶级的界定而将平庸固定下来。唯其如此,斯大林主义才同马克思主义一脉相承。对马克思我是肯定的,因为他是记得原始混沌的少数天才之一。在同样意义上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我也持肯定态度。然而我不承认马克思主义,那实在太平庸了。”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个低音。
    “我现在谈得非常坦诚,算是我对你刚才坦诚的回报。往下我将对你怀有的所谓朴素疑问做出答复。不过,在我答复结束的时候,恐怕留给你的选择余地将是极其有限的了,这点希望给予谅解。简言之,是你把赌注抬起来的。听清楚了?”
    “没别的办法吧!”我说。
    “现在,这座公馆中有一个老人奄奄一息。”对方说道,“原因很清楚:脑袋里有个极大的血瘤,大得足以使脑袋变形。你对脑医学知道多少?”
    “基本一无所知。”
    “简单说来就是血炸弹。血流受阻,畸形隆起,就像吞进高尔夫球的蛇。一旦爆炸,脑的功能即终止。然而又不能做手术。因为稍一刺激就会爆炸。说得现实些,唯有等死而已。或许一周死去,也可能要一个月,无人知晓。”
    对方噘起嘴唇徐徐吐气。
    “死并没有什么奇怪,毕竟年迈之人,病名也已清楚。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活到现在。”他继续道,“大约42年前的事了。最初发现这个血瘤的是为A级战犯检查健康状况的一个美国军医,时间是1946年秋,东京审判即将开始之前。发现血瘤的医生目睹调X光照片深受震动。为什么呢?因为脑袋里带有如此之大的血瘤的人居然活着且活着比正常人还精力充沛——这一现象已远远超除医学常识。于是他被从巢鸭转入当时作为军队医院接收的圣路加医院,接受详细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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