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喝点?”我指着后面的大块头问。
小个子弯起手指示意,大块头悄然趋前,拿起桌上的可乐。长得虽牛高马大,动作却如风吹杨柳。
“喝完了干那个。”小个子对大块头说。然后转向我,说出两个字:“助兴。”
我背过身,看大块头一口喝干可乐。喝毕,他把罐倒过来,确认再无一滴可乐后,放在手心一攥,便不动声色地攥得面目全非——只见红色的可乐罐发出风吹报纸般的瑟瑟声响,顿时变作一枚普普通通的金属片。
“这个嘛,哪个都会。”小个子说。
或许哪个都会,可我不会。
继而,大块头用两指夹起瘪平的金属片,嘴唇稍稍一扭,便齐刷刷地纵向撕开。把电话簿一撕两半的光景我见过一次,而撕瘪平金属罐,还是头一遭目睹。没试自然不明白,不过恐怕非同儿戏。
“百元硬币都能弄弯。这点却是没什么人能如法炮制。”小个子说。
我颔首赞同。
“耳朵都能撕掉。”
我点头同意。
“三年前是职业摔跤手来着。”小个子说,“出类拔萃的选手。要不是膝盖受伤,拿冠军如探囊取物。年纪轻,有实力,别看这样,腿脚快着哩。可惜伤了膝盖,一切顿成画饼。摔跤须有速度才行。”
见他看我的脸,我赶紧点头。
“那以后就由我照顾,我是他堂弟嘛。”
“你们这个家族就不出中间体型的人?”我问。
“再说一遍!”小个子死死盯住我。
“没什么。”我说。
小个子显得有些困惑,沉吟片刻,索性把烟掷在地上,用鞋底碾灭。对此我毫无怨言。
“你也必须再宽心些才行。要舒展心胸,放松心情,否则说话很难推心置腹。”小个子说,“双肩不要绷得太紧。”
“再从冰箱里拿罐啤酒可以么?”
“可以,当然可以。你的房间,你的冰箱,你的啤酒,不是么?”
“我的门。”我补充道。
“门就忘掉好了。老想那个,身体自然绷紧。不就是不值几个钱的一扇小门吗?你钱也挣得不少,该搬到门好些的住处才是。”
我只好不再想门,从冰箱拿出啤酒喝着。小个子往杯里倒了可乐,等泡沫消失后,喝掉一半。
“啊,让你受惊,实在抱歉。不过一开始就已说了,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破门而入地?”
听我如此一说,小个子的脸急剧涨红,鼻孔骤然鼓大。
“不是跟你说把门忘掉吗,嗯?”他语气极为沉静。接着把同样的问话向大块头重复一遍,大块头点头肯定。此人看来非常浮躁。我是不大乐意搭理如此浮躁之人的。
“我们来此是出于好意,”小个子说,“你正在不知所措,所以前来详加指点。不知所措这个说法如不合适,改说无所适从也可以。如何?”
“是不知所措,是无所适从。”我说:“无任何知识,无任何暗示,无门,门无一扇。”
小个子抓起桌面的打火机,端坐未动地朝冰箱门摔去。一声不祥的闷响,我的冰箱随即出现一个显而易见的坑。大块头拾起落于地上的打火机,放回原处。一切恢复常态,惟独冰箱门落下一块伤痕。小个子像要平静自己心情似的喝掉另一半可乐。每次面对浮躁之人,我倒多少想试验一下其浮躁的程度。
“充其量不过是一两扇那副德性的门。想想事态的严重性好了!把这座公寓整个炸掉都在所不惜,看你还敢再说一句什么门!”
门——我在心中说道。问题不在于是否值钱,门是一种象征。
“门的事倒也罢了。问题是出了这种事我很可能被逐出这座公寓。毕竟这里住的全是正人君子,一向安安静静。”
“要是有谁向你说三道四把你撵走,就往我那里打电话。我保证想办法好好收拾他一顿。这回可以了吧?不给你找麻烦。”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