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弹子球(21)

2025-10-09 评论

    鼠把手里的杯子放在台面,看着杰的脸道:
    “怎么搞的?”
    “弄不清。也曾猜想是给车轧的。可那也太厉害了。若是车轮轧的,不会那样。就好像给老虎钳子夹过似的,不折不扣的肉饼。也可能是谁恶作剧。”
    “不至于吧。”鼠摇摇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有谁能打猫爪的主意呢…。
    杰把无过滤嘴香烟在台面磕了几下,衔在嘴里点火。
    “是啊,根本没必要糟蹋猫爪。猫老实得很,丁点儿坏事都没干过。再说糟蹋猫爪谁也占不到便宜。毫无意义,又残忍至极。不过嘛,世上还真有很多很多这种无端的恶意。我理解不了,你也理解不了,可就是存在,说四下里全是恐怕都不为过。”
    鼠仍眼盯啤酒瓶,再次摇头:“我可是想不明白。”
    “算了。若是想不明白也无妨,倒比什么都强。”
    如此说罢,杰朝黑幽幽空荡荡的客席那边吹了口烟,目视白烟完全消失在空气里。
    两人默然良久。鼠盯着啤酒杯怔怔沉思,杰依旧在台面划动手指。投币点唱机开始播故最后一盘唱片:法尔赛特·鲍易斯甜腻腻的安魂曲。
    “昭,杰,”鼠盯着杯子说,“我活了二十五年,觉得好像什么也没学到。”
    杰许久没有应声,冗自看着自己指尖,尔后耸耸肩。
    “我花四十五年时间只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人只要努力——无论在哪方面——肯定能有所得。哪怕再普通平凡的项目,只要努力必有所得。‘即使剃头也有哲学:——在哪里读到过。事实上,若不那样谁都不可能话下去,不可能的。”
    鼠点头,喝干杯底剩的3厘米高啤酒。唱片转完,唱机“喀哒”一声,店里随即一片沉寂。
    “我好像能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说到这里,鼠吞下话头,说出口也无济于事。鼠微笑着立起,道声谢谢款待。
    “用车送你回去吧?”
    “不,不啦。家近,我又喜欢走路。”
    “那,晚安。问候猫。”
    “谢谢。”
    爬上楼梯出到外面,但觉凉丝丝的秋意。鼠边走边拿拳头逐棵轻捶街树。走到停车场,毫无目的地定定注视一会停车计时表,然后钻进车去。略一迟疑,驱车朝海边驶去。驶上可以望见女子公寓的海滨公路后把车停住。公寓楼有一半窗口仍亮着灯。几幅窗帘里晃动着人影。
    女子房间黑着。床头柜的灯也已熄了。大概已经入睡。光景甚是凄寂。
    涛声似乎一点点增大。感觉上就像即将越过防波堤,连车带鼠一起冲往遥远的什么地方。鼠打开车内广播,一边听音乐节目主持人的无聊调侃,一边放下座席靠背,双手叉在脑后闭起眼睛。身体筋疲力尽,致使莫可言喻的种种情感没有找到归宿便杳然消失。鼠舒了口气,放下空空如也的脑袋,半听不听地听着已混进涛声的音乐节目主持人的话语。睡意姗姗而至。

    星期四早上,双胞胎把我叫醒,比往常提早约15分钟。但我没有理会,用热水刮须,喝咖啡,看早报——报纸油墨真像要粘乎乎沾在手上——一直看遍边边角角。
    “求你件事。”双胞胎中的一个说。
    “星期天能借辆车来?”另一个说。
    “能吧。”我说,“不过要去哪里?”
    “水库。”
    “水库?”
    两人点头。
    “去水库干什么?”
    “葬礼。”
    “谁的?”
    “配电盘的啊。”
    “倒也是。”说罢,我继续看报。
    不巧,星期天一早就下毛毛细雨,下个不停。当然,我无由知晓什么天气适合配电盘的葬礼,双胞胎对雨也只字不提。我便也闷头不语。星期六晚上我从合伙人手里借来天蓝色“大众”。他问是不是有了女人,我支吾一声。“大众”后排座到处是大约他儿子粘的奶油巧克力糖的遗痕,俨然枪战留下的血污。车内音响用的盒式音乐磁带没一盒像样的,单程跑上一半我们就不再听音乐了,只管默默驱车前进。一路上,雨有规律地一会大,一会小;一会小,一会大。催人打哈欠的雨。柏油路面上,唯有汽车高速交错时的“咻咻”声单调地响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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