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巴吉斯先生的房子,却见汉姆在房前踱来踱去,我感到奇怪。更叫我感到奇怪的是听他说到小爱米丽在屋里。我当然就问他,为什么他不进去却一个人在外头走来走去。
“嘿,你知道,卫少爷,”他犹疑地答道,“她,爱米丽,是在和一个人在里面谈话呢,”
“我想,”我笑着说道,“这就是你在这儿的原因了,汉姆。”
“嘿,卫少爷,一般说来是这样的,”他说道,“不过,你知道,卫少爷,”他压低了嗓门很严肃地说道,“这是个女人,少爷,一个年轻女人,这是爱米丽偶然认识就不应再交往的一个女人。”
听到这话,我便想到几小时前我见过的那个跟踪他们的黑影。
“这是个穷女人,卫少爷,”汉姆说道,“受到全镇的作践。大街小巷的人都作践她。就连埋在墓场里的死人也不像她那样遭人厌恶。”
“今晚我们在沙滩上相遇后,汉姆,我看到的就是她吗?”
“盯着我们?”汉姆说道,“好像是这样,卫少爷。那时我不知道她在后面呢,少爷,可后来她偷偷来到爱米丽的小窗前,看到灯亮后,就低声叫:‘爱米丽,爱米丽,看在基督份上,用女人的心肠对待我吧。我从前和你一样呀!’卫少爷,这话听起来也正经呀!”
“的确是的,汉姆。那爱米丽又怎么办呢?”
“爱米丽说:马莎,是你?哦,马莎,竟是你呀!——她们曾一起在欧默先生那里共事做工很长一段时间。”
“我现在记起她了!”我想起第一次去时见到的两个女孩,她就是其中之一;我叫道,“我记得很清楚了!”
“马莎-恩德尔,”汉姆说道,“比爱米丽大两或三岁,和她一起上过学呢。”
“我从没听说过那名字,”我说道,“我不想岔开你的话。”
“就为了那,卫少爷,”汉姆继续说道,“几乎一切都在这句话里头了,‘爱米丽,爱米丽,看在基督的份上,用女人的心肠对待我吧。我以前和你一样呀!’她想和爱米丽说话,可爱米丽不能那么做,因为爱她的舅舅回家了,他不愿——不,卫少爷,”汉姆很诚恳地说道,“他是那么有德性,那么善良,就是把沉到海底的财宝全给了他,他也不能看到她俩并肩待在一起。”
我感受得出这话多真实。我立刻像汉姆一样全明白了。
“爱米丽就在一张纸片上用铅笔写了,”他往下说道,“再交给窗外的她,要她带到这儿来。‘把这纸片’,她说,‘交给我的姨妈巴吉斯太太,因为爱我,她会把你留在火炉边,等舅舅出门后,我就可以来了。’她又把我告诉你卫少爷的那番话一字一字说给我听,求我带她来这里。我有什么办法呢?她本不应该认识这种人的,可她的眼泪淌下时,我又无法拒绝她。”
他把手伸进那件粗糙的外衣前襟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只好看的小钱包。
“就算她眼泪淌到脸上时我能拒绝她,卫少爷。”汉姆温柔地把那小钱包托在他粗糙的大手掌中说道,“当她把这东西交给我叫我替她保管时——我又知道她为什么带着这玩艺——我又怎么能拒绝她呢?这么一个好看的玩艺!”汉姆看着钱包若有所思地说道,“里面有这么一点钱,爱米丽,我亲爱的。”
他把钱包又放回怀里去后,我紧紧地握住他手,因为我觉得这比说任何话更能充分表达我的心意。于是,有那么一两分钟,我们一言不发地踱来踱去。后来,门开了,皮果提出现了,她向汉姆招手示意让他进去。我本想躲开,她却赶上来,请我也进去。我本想避开她们呆着的房间,可她们就呆在我曾多次提到过的那间瓦顶下的厨房里。而住宅门一开就是厨房,我还来不及考虑去哪就发现自己已和她们在一起了。那个少女——我在沙滩上见到的正是那个少女——在靠近火炉的地方。她坐在地上,头和胳臂放在一把椅子上。从她那姿态看来,我想爱米丽刚从椅子上起身,可怜的人也许把头在爱米丽的膝盖上枕过呢。那少女的头发盖住了脸,也许是她亲自弄乱的吧,反正我不能看清她的脸。不过,我看得出她很年轻,白肤白净。皮果提哭过,小爱米丽也哭过。我们刚进去时,没人做声,在那一片沉寂中,碗柜旁那只荷兰钟的嘀嗒声似乎比平常响两倍呢。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查尔斯·狄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