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切再持续下去,我想我一定会在石子路上跪下,或膝行,或被马上赶出门。好在温室离我们不远,我们也很快就到了。
温室里有许多美丽的天竺葵陈列着。我们在天竺葵前徘徊,朵拉不时停下称赞这一盆或那一盆,我也就驻下步子来称赞那同一盆花。朵拉孩子气地笑着把狗抱起来嗅那些花。如果不是我们仨全在仙境,那我肯定是在的。直到今天,天竺葵叶的气味还使我对那瞬间的变化而半惊半喜。那时我看到,在重重的花儿和亮闪闪的叶片下,有一顶草帽和蓝缎带,浓浓鬈发,还有一只被秀丽的双臂抱着的小黑狗。
默德斯通小姐已经在找我们了。她在这里找到了我们,就向我们呈献上那张令人不快的脸,还有那张脸上用粉填平的沟沟道道;她还要朵拉亲她。然后,她挽起朵拉的胳臂,率领我们去吃早饭,我们就像是一支送葬的军人仪仗队。
由于茶是朵拉泡的,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可我完全记得,我坐在那里拼命喝,一直喝到我的整个神经系统(如果那时我还有一个神经系统的话)崩溃。不久,我们就去教堂。在家庭厢位中,默德斯通小姐坐在朵拉和我之间,可我听见了她唱诗,那时全体会众都不存在了。崇拜仪式中有篇布道——当然和朵拉有关——我怕我对那次礼拜所能记得的不过如此了。
那一天我们安安静静度过了,没有来客人,我们只散了一次步,四个人用了家庭晚餐,晚上就看书。默德斯通小姐面前摆着一本大的讲道集,眼却盯着我们,认真地监视我们。啊,那天晚餐后,斯宾罗先生头上顶着小方帕坐在我对面,却没想到我在幻想中正以快婿的身份热情拥抱他呢!夜间向他告别时,他也没想到在我的幻想中,他已完全应允我和朵拉订婚,我正为他祝福呢!
清早,我们就动身了,因为海军法庭正在审理一桩救援船只的案子。审理这案子需要了解所有有关航海术的知识,因为关于那类问题,我们博士院里的人不会知道得很多,所以法官出于好心已经请了两年高年资的三一院专家来帮他。不过,朵拉在早餐桌上又泡茶。她抱着吉普站在台阶上时,我在马车上向她又伤心又高兴地摘帽致意。
那天我对海军法庭持什么感想;听审时我脑子里是怎样把这案子搅得一团糟;我在桌上作为高等判决权标记的银记上怎样看出有“朵拉”字样;当斯宾罗先生扔下我而回家去时——我曾发了疯似地盼他会再带我回他家——我觉得自己有如被遗弃在荒岛上的水手;我不要再花力气去描写这没有结果的一切了。如果那个昏睡的老法庭可以醒来,把我在那里做的有关朵拉的白日梦以可见的形式显现出,或许可以显示出真实的我来。
这并不是说,我只在那一天做梦。我是一天又一天,一星期又一星期地做梦,一学期又一学期地做。我去那里,不是去听正在受理的案件进行过程,而是去想朵拉。那些案件在我面前慢吞吞拖,如果我记一下,那只是在婚姻案时,我(想着朵拉)想了解,结了婚的人为什么会不幸福;在遗产案时,我考虑如果由我继承案中财产,我会对朵拉首先采取什么行动。在我头脑发热的第一个星期里,我买了四件华丽的背心,不是为自己,我并不喜欢那种玩艺,而是为了朵拉;我走在外面时戴上草绿色手套,穿上紧靴子使我那从没长过鸡眼的脚从此就生了这玩艺而没好过。如果把我那时穿的鞋找得出来,再和我的脚比比大小,就可以生动说明我当时心境如何了。
虽然为了向朵拉表示敬意,我把自己弄成了跛子,可我仍怀着能见到她的希望走很多路。没多久,在诺伍德一带我就像邮递员一样人人皆知了。同样,我也走遍了伦敦。我在设有最好的女人用品商店的街区走来走去,我像一个不安宁的鬼魂那样逗留在商品展览馆,我早精疲力尽,却仍艰辛地在公园里徘徊。有时,过了很久,在极少的机会下我见到了她。或见她在车窗后摆摆手套,或见她后便与她和默德斯通小姐一起走一小段路,并和她说几句话。在后一种情况下,我总是很悲哀,因为我感到我没说上一句要紧的话,或者感到她完全不了解我有多么虔诚,甚至觉得她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不用说,我一直盼着再度被邀请去斯宾罗家。可我不断失望,因为我再未受到这种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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