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番恭维话的刺伤下,我觉得连一向平静宽容的博士也在脸上露出了几分痛苦。
“所以,我亲爱的博士,”老兵一面亲热地拍拍他一面说道,“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季节指挥我。喏,一定要明白,我完全供你驱使。我会愿意陪安妮去歌剧院、音乐会、展览会及各种地方,你永远不会发现我感到累的。我亲爱的博士,义务高于一切呀!”
她有言必信。她可以受得了大量娱乐,她永远不会在见解上让步。每次,她拿起报纸(她每天坐在家里最软的椅子上用单片眼镜看两个小时报纸),总能发现一种她肯定安妮会喜欢看的东西。安妮说她讨厌那东西也不会有用,她母亲总这么劝她道:“喏,我亲爱的安妮,我相信你懂事些了;我得告诉你,我亲爱的,你辜负着斯特朗博士的好心呢。”
她总当着博士说这种话,安妮就算一百个反对,我觉得,也就多半收回了。她几乎总由着她母亲调摆,去老兵想去的任何地方。
那时,麦尔顿先生很少陪她们。有时,我姨奶奶和朵拉受到邀请也就无碍地接受了。有时,只有朵拉一人受邀,我本为朵拉前往有点不安,但想到那一夜在博士书房中发生的一切,我的怀疑心情就变了。我相信博士是对的,我的猜疑是要不得的。
姨奶奶和我单独在一起时,她有时一面搓着鼻子一面说她无法明白这问题;她希望他们更快乐些;她不相信我们的军人朋友(她总这么称呼老兵)能在这方面有什么积极作用。姨奶奶进一步说道:“如果我们的军人朋友肯剪掉那些蝴蝶,把它们送给扫烟囱的人作五朔节的礼物,那还可以看作她开始明白事理了。”
她很相信狄克先生。她说,那人头脑中显然有种主意;如果他一旦把握住那主意(但这恰恰又是他很难做到的),他一定会赢得大名声的。
狄克先生压根不知道这预言,在对博士和斯特朗夫人方面,他还和从前一样。他似乎不向前走,也不后退。他像一幢建筑那样牢固地矗立在原来的基础上。我应该承认,我对于他会推动这事所抱的信心和我认为他是一幢建筑物一样,二者不分上下。
可是,我结婚后几个月的一天晚上,狄克先生把头伸进客厅(我正一个人在那里写作,朵拉和我姨奶奶去和那两只小鸟喝茶了)。他意味深长地咳嗽了一声说道:
“恐怕和我说话会妨碍你工作呢,特洛伍德?”
“没关系,狄克先生,”我说道,“请进!”
“特洛伍德,”狄克先生和我握手后把手指按在鼻子边说道,“在我坐下前,我想发表一点看法。你了解你姨奶奶吗?”
“一点点。”我答道。
“她是世间最奇妙的女人,老弟!”
把这句话像一枚炮弹一样发出后,狄克先生怀着比往常更庄重的神气坐下,瞪着我瞧。
“喏,孩子,”狄克先生说道,“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随你问多少都行。”我说道。
“你怎么看待我,老弟?”狄克先生交叉着两臂说道。
“一个亲爱的老朋友。”我说道。
“谢谢你,特洛伍德,”狄克先生欠起身开心地和我握手并笑着说道,“可是,我的意思是,孩子,”他又像先前那样庄重了,“你在这方面怎么看待我呢?”他摸了摸他的前额。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可他用一个词来帮助我。
“软弱?”狄克先生说道。
“哦,”我含糊地答道,“有一点。”
“完全正确!”狄克先生叫道,似乎对我的回答非常喜欢,“这是,特洛伍德,他们从什么人脑袋里掏出点烦恼又送进什么地方时,有一种——”狄克先生把两只手很快地互相绕着转了好几次,然后把它们合在一起揉搓,以表示纷乱。“这就是我所遭受的那一种情形。嗯?”
我向他点头,他也向我点头。
“总而言之,孩子,”狄克先生把声音放低了说道,“我是头脑简单的。”
我本想对这结论做修正,却被他拦住了。
“是的,我是的!她故意说我不是的。她不肯听这种话;可我是的。我知道我是的。如果她不帮助我,老弟,这些年来我一定被幽禁起来过苦闷的日子了。可是,我要供养她!我没花过我抄写挣来的钱。我把那些钱放在一个箱子里了。我已经立下了遗嘱。我要把全部的钱都留给她。她就要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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