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说:“前任德国驻中国公使来电称,列强对中国割让领土问题颇有议论。皆认为日本要求不当,中国不必急于议和。”
伊藤首相4月12日也接到日本驻俄国公使的冲击性电报:“俄国陆海军联合委员会讨论了阻止日军进攻北京的问题,结论是,以俄法联合舰队达成其目的。”
果然招致了俄国的干涉,法国和德国也将同步而来,伊藤和陆奥心急如焚,认为不赶快签约,恐怕要生变。
确认增援部队已出发的李鸿章,比别人更着急。日本是怕可能得到的东西不能到手,而清廷则是怕失掉更多的东西。
日军进逼北京,倘若这时太平天国和捻军还没有被镇压,清王朝就可能崩溃。如今太平天国和捻军已被李鸿章等人联手平定了,不过,借日军进逼北京之机,第二、第三个太平天国的出现势在必然。
李鸿章在引接寺偶然想起去年读过的文章。他站在政界的最高峰,时常有人向他“上书”,大都是忧虑国家前途,议论救国方法。运气好的话,献策被采纳,献策者就可能当上官。这类上书,李鸿章很少看,只是心血来潮时才读一读,但也读不上一半便顺手抛掉了。去年他读过一篇文章,好像是个广东青年写的,名字叫什么……
李鸿章没能想起孙文这个名字。
可以明显地看出,他确实是忧国之士,似乎对外国的事情很熟悉,常以外国作对比,提出要下决心采用外国文明等。不过,他所热爱的国家似乎不是这个清王朝,字里行间充满着不惜以改变政体来振兴国家的想法。
当然,李鸿章没作答也没接见,但确实是一篇使他难以忘怀的文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没把他找来见见,李鸿章不禁有些后悔了。持这种想法的青年似乎在渐渐增多,当权者不采纳他们的政治主张,他们就可能纠合抱有同一志向的人,聚众结党。到那时,就可能会出现第二个太平天国。日军进攻北京,正好给他们以良机……
4月13日,李鸿章又向总理衙门请示,可否在伊藤提出的修正案上签字盖章。
日方向中方代表施加压力:如果和谈趋于破裂,停战协议就自动失效,战局重开。
4月14日,星期日,中方代表没有休息。四天的期限,明天截止。李鸿章给天津海关的道员盛宣怀发了一封电报。往常李鸿章从下关往本国发电报都是给总理衙门,这次致电海关道员,是答复三天前天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以示继续联系。至于盛宣怀,是李鸿章的得力部下。当李鸿章在天津时,盛宣怀几乎就是北洋派支撑门户的元老。电文是:“伊藤两次哀的美敦书(最后通牒),云无可商改。现约明日会晤即定。欲保京城,不得不尔,以后看各国办法。朝鲜准自主,商令两国勿干预内治,伊不允,非据而何?”
他似乎把愤怒都倾泻在电报中了。
北京也无可奈何,只好如此了。
翁同龢的日记中,14日这天写道:“不欲记,不忍记也。”当然是指下关来电的绝望情况。
4月15日的会谈预定在下午四点开始,14日夜里和15日午后,北京以皇帝名义先后两次向下关发来准予签约的电报,大概是怕误事,发生不虞,所以才反复发电报——
“李鸿章十九日三电均悉。十八日所谕各节,原冀争得一分有一分之益,如竟无可商改,即遵前旨与之定约。钦此。”
李鸿章于三月十九日(阳历4月13日)发了三封电报。据说,中方代表团在下关期间花了一万五千元的电报费。
“若不如此,北京恐将不保。”这句话把宫廷的强硬派也都吓得不做声了。究竟谁来保卫北京呢?只凭悲愤慷慨是不能阻止敌兵入侵的,强硬派的本质早已从吴大澂的败战中暴露无遗。
李鸿章在赴日和谈之前,曾拜会首席军机大臣恭亲王,提出:“如谈判破裂,请立刻将主上迁至西安,一定把主战派留在北京,让他们同日军作战。这件事可在众人面前提议,主战派逃离北京者,一律问斩。”
于是,在重臣会议上,恭亲王说:假如议和破裂,主战派大臣都应以紫禁城为据点,血战到底。说也奇怪,自从恭亲王说了这话之后,主战派的调子确实不那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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