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悠悠馆(8)

2025-10-09 评论

    在他身后另有一栋小巧玲珑的红砖砌成的房子。这就是他的“工作场所”。这座房子用的砖和正门的两翼下面的砖相似,只不过色彩不同。这是一处洋味十足的工作间,看来他是非常中意的。
    “噢!这就是称作‘悠悠馆’的那座房子吧?”策太郎问道。
    “啊?你知道我的工作场所叫悠悠馆吗?”文保泰得意地眯缝着眼睛说。
    “悠悠馆在北京不是很有名声,而且是获得赞美的吗?虽然我昨天才到,可是它的名气很快就传到我耳朵里来了。”
    “是吗?不,不至于像你所说的那样好吧。”文保泰故作谦虚地说,“你看,这个地方虽然并不那么宽敞,可是作为工作场所,条件还是相当齐备的。它多少有点西洋格调,使人感到新奇,因而也就成了人们的话题……但是,我想这个地方不会受别人干扰,可以让我专心致志地工作。进出口只有一个,把门一关,那就是我自己的天下了。窗户也小,装上了铁格子门窗,有人说这个地方像个监狱。可是,我却感到这么一来自己可以一心一意地安静工作。你看,光线并不暗嘛;屋顶上安了玻璃天窗,不是相当明亮吗?……请你进去看看吧。”
    看来,房子的主人对这座建筑物是相当满意的。文保泰满面春风地陪策太郎参观。前来访问者,都能听到文保泰的这番介绍,同时也都会被带进去参观的。
    这唯一的工作场所坐落在正房的后面。总之,这所别馆的结构十分别致。
    策太郎听着文保泰的介绍,惊叹不已。
    “后门对着一条宽阔的街道,连马车都可以过得来。这是为了方便托我取拓本的朋友用马车把石碑运进来。”他又做了补充说明。
    石碑之类体积庞大,相当沉重,把这些东西运来,本来是很不经济的,可是这里人工便宜,也就无所谓了。凡是拜托知名人士文保泰取拓本的人,其酬金比一般的要高得多。
    “这块匾额很新颖!”策太郎仰视着悬挂着的匾额赞赏地说。
    在绿色框框中间的“悠悠馆”三个大字非常醒目。
    这几个字既非用毛笔书写,亦非用常见的木头雕刻后再进行着色的,而是用拓本技术搞的。
    乍一看来,像是在黑底上印着白字。
    匾额上的“悠悠”二字,不仅字体相异,字的大小亦稍有不同。第一个“悠”字是工整的楷书,字体稍大;第二个“悠”字笔划略细,是用正草书写的,不是潦草的连笔字,虽系草书却易于辨认。
    最后的一个“馆”字,笔画粗犷,使人感到刚劲有力。
    “匾额上的三个字是从别处一个个拓下来,然后再排列起来贴上去的呀。字面用特殊的涂料反复涂过。这样可以避免风雨的侵蚀破坏……第一个字从保定的一个叫作刘宗之的墓碑上取下来的。那块墓碑叫‘神道碑’。第二个字是从上海‘潮泉义庄’的创建纪念碑上取下来的;第三个字是我看到《停云馆帖》这本字帖时,觉得封面上的‘馆’字别具一格,于是请一位熟练石匠照字样雕刻,再搞出拓本来的……”
    文保泰在接待客人时,总免不了介绍一番,也许他不善辞令,总使人觉得他的解说不那么流畅。
    “您是特意……”
    这时,就连颇谙此道的策太郎,也流露出自己的想法。
    一般的书法家或鉴赏家都喜欢看到古人笔迹,这一点自不待言。问题是,古人的笔迹是写在纸上的,由于纸张脆弱,加上长时间的污损虫蛀,难以保存,所以,凡名家书法都刻在石头上,尽管不知何时会磨灭,却能长期保存下来,况且可以随时取拓本,以便广泛流传。
    一般情况下,有时,某人会对书封面的字迹产生兴趣,封面的字往往写得更好。尽管如此,在主人在世期间,总可以保存起来,不必另搞拓本。要是有人特意请石匠将书上的字雕刻下来,搞成拓本,这种人虽不至于被视为书呆子,也会被当作“拓本狂”吧。
    文保泰就是那种拓本狂,在世上确属稀有。
    “怎么样?你在日本搞过拓本吗?”文保泰问策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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