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一年(山居岁月)(28)

2025-10-09 评论

    游客部落
    复活节假期到了,我们的30余棵樱花树一齐开放。从马路上望过来,房子好像浮在一片粉红与白色交织的海上。开车路过的人都停车拍照,探头探脑地沿着车道往上走,直到听见狗吠,才掉头回去。有一伙人特别大胆,竟开着一辆瑞士牌照的车子,直抵我们屋前。
    “我们要在这里野餐,”开车的那位告诉我。
    “对不起,这儿是私人住宅。””
    “不,不,”他挥动一张地图说:“这儿是卢贝隆。”
    “不,不,”我指着山:“那儿才是卢贝隆。”
    “可是我不能把车开上去。”
    他悻悻地开车走了,在我们努力栽培的草皮上留下深深的车辙。旅游季节就这么开始了。
    复活节那个周日,山上村子里的小停车场挤得满满的,没有一辆车子挂的是本地牌照。观光客在窄街小巷里猎奇寻趣,往人家家里张望,在教堂前面摆姿势拍照。成天闲坐在杂货店隔壁门坎儿上的小伙子,伸手向每个过路人要10法郎,说是没钱打电话,而其实他收了钱便踱进咖啡馆享乐去了。
    “进步咖啡馆”是一家多年维持丑陋面貌的店子,室内设计师看到它一定大失所望恶梦不断。摇摇晃晃的桌椅全不搭配,墙上挂的画沉默可憎,厕所传出的飞溅声声声入耳,隔壁冰淇淋店又十分嘈杂,老板粗鲁,连狗都丑陋不堪。然而,厕所旁边有一座玻璃阳台,视野宽广。端杯啤酒坐在那里,观赏远山近村的景色变化,可以把阿尔卑斯山都收进眼底。桌上有一张手写的字条,警告你不得把烟蒂丢到窗外,因为下面是一家露天餐厅,顾客曾经对此抱有怨言。但你只要遵守规则,没有人会来打扰你。本地客都坐在吧台边,阳台是观光客才去的地方。复活节的周日,阳台上高朋满座。
    有荷兰人,登山靴、背包齐全;有德国人,一身珠光宝气,像是要赴宴会;有巴黎人,脸上摆着傲气与精明,仿佛在用放大镜察看细菌;还有一个英国人,脚踏凉鞋,敞开上班穿的那种条纹衬衫领,在用袖珍计算器计算这趟度假花了多少钱,他的妻则在写风景名信片给家乡的邻居。老板的狗在桌间追来赶去,嗅寻掉落的糖粒,吓得那些干净利落的巴黎人直往后退。收音机虽播放着女歌手的歌声,却敌不过厕所制造的杂音。吧台上又响起一片酒杯碰撞声,原来本地客纷纷结帐,该回家吃午饭了。
    咖啡馆外,三辆车纠结成一团,车主相互咆哮。其实只要其中一辆后退10公尺,这结就打开了,可是法国人认为开车让路有失威风,正如他们喜欢随地停车。在危险弯路上任意超车,好像那才是法国人的作为。他们常批评意大利人开车横冲直撞,我倒主张,夜晚饿着肚子在100号公路上飞驰的法国人,才是最要命的疯子。
    电线杆和驻虫
    我离开小村,驾车回家。本季第一宗车祸刚刚在这条路上发生:“一辆白色标致旧型车,屁股撞上一根木制电线杆,把它撞成两段。左右并无其他车辆,道路也平坦干净,叫人想不通车屁股怎么狠狠地与电线杆遭遇。”一个年轻人站在路中央搔头,看见我停车,他咧开嘴笑了。
    我问他有没有受伤。“我没事,”他说:“车子恐怕报销了。”我看看上半身弯向车顶的电线杆——几根电话线吊住它,所以没有完全倒下——它也报销了。
    “我们得快走,”年轻人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就在路那头。我要去找辆拖拉机。”
    他上了我的车,肇事原因立刻明了,原来他一身酒气,仿佛刚在酒里洗过澡似的。他解释为什么得急速且秘密地把车吊走。邮局若知道他撞坏了电话线杆,会向他索赔。“不能让别人知道。”他重复,边说边加强语气似的打了两个酒嗝。
    我把他送到,自己回家。半小时后,我又开车去看拖吊工作是否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
    车子还在那儿,旁边围了一群农夫,七嘴八舌地争吵着。马路上另有两部小汽车和一辆拖拉机,挡住了路面。我正看着,又一辆车开来,接起喇叭,催拖拉机让路。开拖拉机的人手指肇事残骸,耸耸肩膀。喇叭声再度响起,这次响个不停,回声振动山谷,相信在两公里外的梅纳村都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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