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洁利落的小个子向我述说这大好消息时,他的妻子已经把地毯搬下车,在车道上舒展地铺展开来。她大声赞叹每一块地毯:“啊,真是美!”“看它在阳光下的色彩!”“这一块——嗅,我真舍不得割爱!”她快步走过来,加入我们谈话的阵容,漆皮靴子铮亮。她和丈夫满怀期待地望着我。
普罗旺斯人对于卖地毯的人没有好感。形容一个人是“地毯商”,等于骂他狡猾,甚至是无耻小人。也曾有人告诉我,流动的地毯商常是小偷的同伙,来计探你家中虚实。地毯也可能是假货,或是偷来的。
可是这两人不像骗子,我又觉得内中一块小地毯挺出色。
我不应该把这想法说了出来。那女子看了她丈夫一眼,演练纯熟地作出惊讶的表情:“了不起!”她叫起来:“先生的眼光真准。这也是我们两人都最偏爱的。但何不再买一块大些的呢?”
啊啊,我说,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他们略一迟疑,马上说不成问题。我可以开支票,不过,付现金另有折扣就是了。我再看看地毯,我的一条狗躺在上面,微微打着鼾。那女子很得意:“您看,先生,您的爱犬已经为您挑选好了。”
我很不在行地还价三分钟,就价格五折成交。我回屋取出支票簿来填,那两人在旁边仔细地看,叮嘱我不要填收票人名衔。
他们慢慢把车开走,小心绕过我新买的地毯和在上面熟睡的狗,说他们明年还会再来。那女子笑着,坐在地毯堆中,像女王一般向我挥手。
他们的到来,花去我整个早晨。
本周最后一桩插曲则不太愉快。一辆卡车来运送砂石,要倒车至他自己选定的卸货地点,后轮忽然掉下去。一阵劈啪声,卡车向后倾斜,刺鼻的气味儿弥漫。司机下来查看损坏情况,不假思索地吐出在那当儿最恰当的字眼:
“妈的!”
他撞到化粪池里去了。
“所以你看,”我对巴黎来的那位朋友说:“新鲜事儿总是一桩接着一桩,永远不会有无聊的时候。”
他没有回答。我推推他,摘下他的太阳眼镜。刺眼的阳光唤醒了他。
“啊?什么?”
自行车骑士
五月的第一天有个好兆头,旭日朗朗东升。既是法定假日,我们遂决定依循法国风俗,从事夏季运动:去骑自行车。
好几周来,我们看见不少刻苦耐劳的脚踏车骑士,穿着厚厚的黑色紧身衣,头戴面罩,在春寒料峭的早晨冲刺。但天气基本开始转暖,像我们这样弱不禁风的业余骑士,也可以穿条短裤、套件毛衣上路了。我们在卡维隆买了两辆轻便的脚踏车(店主孔蒂先生说是“高档货”),迫不及待地想加入本地车迷的行列:看他们优雅地驰骋在乡间小道上,忽上忽了,毫不费力。料来我们的双腿,经历了一冬的慢跑训练,骑个16公里路,攀坡上奔牛村(Bonnieux),越岭到来柯村,总共一小时的轻松运动,应该不成问题。开始的时候确实容易,只是,又窄又硬的座垫让人一上马便感觉到了。我们这才明白为什么有些骑士在短裤后面塞上厚厚的垫子。不过,前几公里也没什么,我们让轮子滑动,只管欣赏风景。樱桃开始红了,葡萄藤包覆着绿叶,不再是冬天的枯朽模样;山色青苍柔婉;轮子在地面摩擦出规律的声响。偶然有迷送香、蓑衣草或百里香的气味飘过。这比散步有趣,又比开车安静、健康,不算太累人,可挺让人愉快。以前我们怎么没骑?以后我们天天骑好不好?
到爬奔牛村那个坡时,坦然自若的感觉便消失了。脚踏车忽然跑不动了。我的大腿肌肉因为坡度加陡而发出怨言,我那缺乏运动的脊背开始酸痛。我忘了大自然的美,只后悔没在在短裤内填充厚垫。到达奔牛村时,呼吸都感到困难。
克来西咖啡馆的老板娘站在门口,两手叉在宽阔的屁股上。她看着我们惊叹:“老天!法国巡回自行车赛今年开始得真早。”她拿来啤酒,我们跌进那符合人体构造的椅子,来柯村此时看来好远。
去萨德城堡的山路婉蜒曲折,漫长陡峭又痛苦。勉强挣扎在半山腰时,身后传来车轮转动声,一位自行车骑士超车过去,他的筋肉强健、肤色古铜富有弹性,年约65岁。他愉快地说:“您好”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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