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位博学的同行把结果当做原因,”卡麦里斯蒂回答说,“是的,他所细心观察到的各种病变的确在病人身上存在,但是,胃脏并不象玻璃窗上的裂痕向周围辐射那样,在机体里逐渐扩散,并发展到头脑。应该一锤子把玻璃打个洞;但这一锤该原来打?我们知道吗?我们对病人的观察真的足够了吗?我们知道他一生的遭遇吗?先生们,生命的原素,梵-埃尔蒙所谓的元气在他身上已受到损伤,生命力本身也受到致命的打击;神圣的火花,这联系机体和产生意志的短暂的智慧,生命的科学,已停止了它调节人体机构的日常生理现象和各器官的功能;我博学的同行所确诊的种种错乱,就是从这里来的。机体的运动不是从上腹发展到头脑,而是从头脑发展到上腹。不是的,”他用力拍着胸脯说,“不,我不认为人取决于胃脏!不,完全不是这么个问题。我没有勇气说只要我有个好上腹,其余的都无所谓……”接着他又用比较温和的语调说,“我们不能根据同样的物理原因,用同样的医疗方法,去对待各种病人所感染的各种危险病症。任何人都和别人不一样。我们每人都有各种特殊的器官,它们各有不同的作用,不同的给养,去完成各自的不同任务和发展各种必需的课题,以完成我们所不知道的生命程序。宇宙的主宰出于崇高的意愿,赋予我们生命并维持生命的活跃现象,使之在每个人身上有不同的形态,使他的存在从表面看来是有限的,但在某一点上却和无限的循环共存。因此,我们应当分别研究每个病人,深入了解他,认识他的生活包括些什么内容,他生命的力量之所在。从一块柔软的湿海绵到一块坚硬的浮石,表面上相似,其实存在着无限的差别,人就是这么个样子。不顾淋巴质人的海绵状组织和某些注定会长寿的人钢铁般坚强的肌肉之间的差别,光凭你们的臆测,总以为疾病都因人体受刺激而起,便采用使人类丧失体力,以致虚脱的唯一医疗法①,这样就势必要犯大错误!那么,现在我要采用一种纯粹的精神医疗法,对病人的内心世界进行深入检查。我们应到灵魂深处去找疾病的原因,而不该在肉体的内脏上打主意。医生是有灵感的人物,赋有特殊的资质,上帝授予他能察知人的生机的能力,象赋予先知以慧眼,使能窥见未来,以及给予诗人以描述大自然美景的才华,给音乐家以按和声的规律来协调声音的技巧,音乐的原型也许就是天籁!……”
①指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一种动不动就主张放血的医疗方法。
“老是他那套绝对化的、专制的、宗教性的医学调门!”勃里塞嘀咕着说。
“先生们,”莫格雷迪急忙提高嗓门,盖住勃里塞的牢骚,“我们可不要忘记了病人……”
“原来如此,科学的效用到底在哪里?”拉法埃尔伤心地嚷道,“我的痊愈看来是在念珠和蚂蟥之间,在迪皮特伦①的手术刀和德-霍恩洛厄亲王②的祈祷之间摇摆了!在划分事实和言论,物质和精神的界线上,莫格雷迪在那儿犹疑不定。人类的是和非到处追踪我!横竖总是?伯雷的叽哩咕噜,咕噜叽哩,我精神上有病,这是叽哩咕噜!要是我肉体上有病,这是咕噜叽哩!我可以活下去吗?他们不知道。普朗歇特至少比较坦率,他对我说:‘我不知道’。”
①迪皮特伦(1777-1835),法国著名外科医生。
②德-霍恩洛厄亲王(1819-1901),曾任德国驻阿尔萨斯-洛林的总督。
这时候,瓦朗坦听到莫格雷迪医生说话的声音:
“病人患有偏执狂症,在这点上我同意!”他大声说,“但他每年有二十万法郎的收益:得这种狂病的阔人倒很少见,对这类病人,我们至少该提出一个诊断意见。至于要弄清到底是他的上腹影响了头脑,还是他的头脑影响了上腹,等他死后,也许我们可以通过事实予以证明。先让我们来总结?验吧。他病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需要某种医疗。我们且放下理论不谈,先放些蚂蟥来平息他的肠胃刺激和神经官能症,病人有这些症候,这是我们一致同意的。然后,我们把他送到温泉去:我们应用两种医学体系的方法同时给他治疗。要是他患的是肺病,我们就很少有救活他的希望;所以……”
拉法埃尔立刻离开走廊,回来坐在他的靠背椅上。不久,四位医生从书房里出来了,荷拉斯代表他们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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