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129)

2025-10-09 评论

    圣冉街拱廊的两堵大墙离地六尺高的墙面总是覆盖着污泥,那是路旁阴沟溅起的污泥。行人为了躲避川流不息的马车和手推车的所谓“轮脚”的碰撞,只好走到墙脚石后边去,那些墙脚石也早被车轮毂撞得破烂不堪了。采石工人的大车在这里不止一次压坏过粗心大意的行人。巴黎的许多区在很长时间内都是如此。这一细节能使人明白圣冉街拱廊是多么狭窄,而且是多么容易被堵塞。如果一辆出租马车从沙滩广场进入这里,同时有一个果蔬商贩推着装满苹果的小车从马特鲁瓦街过来,那么第三辆车的突然出现就会引起阻塞。行人慌张地避开,寻找一块能保护他们不受车轮毂轧伤的墙脚石。这墙脚石很长,后来通过法律才把它们截短。
    “生菜篮子”到达这里时,拱廊街正被一个果蔬商贩堵住。奇怪的是,尽管水果店数量不断增加,这种推车商贩在巴黎城中依然存在。虽然这个女商贩面目丑陋,散发着犯罪的气味,但她确实是个沿街叫卖的女商贩,如果那时设立了城市警察,他也会让她推车过去,而不要求她出示营业执照。她头上包着一块破旧方格布头巾,野猪毛似的头发一撮撮地露在外面倒竖着。通红的脖子满是皱痕,叫人厌恶。方围巾无法完全盖住她那经受风吹日晒、泥里滚土里爬而变成古铜色的皮肤。连衣裙好像是破旧的帷幔。脚上的鞋怪模怪样,使人以为它在嘲笑满是斑痕的面孔和破烂的连衣裙。再看那胸前的围裙,成了什么样子……比膏药还要脏!这衣衫褴褛令人厌恶的流动小贩,敏感的人十步之外就能闻到她的呛人气味。她的那双手肯定参加过无数次收割庄稼的活儿!这个女人要么来自德国的巫魔夜会,要么来自乞丐收容所。可是,再瞧瞧她的目光!……当她的眼睛射出的磁铁般吸引人的光芒与雅克-柯兰的目光相遇并勾通含意时,那眼中蕴含着多少大胆的智慧,蕴含着多少勃勃生机!
    “靠边,老东西!……”车夫用嘶哑的声音嚷着。
    “你不是要撞死我吗,给断头台赶车的!”她回答说,“你的货还不如我的货呢!”
    女商贩试图退到两块墙脚石之间,以便给马车让道。就在这时候,她把道路堵住了片刻,这是执行她计划的必要时间。
    “哦,亚细亚!”雅克-柯兰心里说,他立刻认出了他的同伙,“一切顺利。”
    车夫一直跟亚细亚骂骂咧咧。车辆在马特鲁瓦街越积越多。
    “哎!……贝凯雷菲尔马蒂,苏尼拉,维德莱姆!……”亚细亚老婆子用街上小贩特有的伊利诺斯州的口音喊着,这口音使话语全然走了样,成了只有巴黎人才能听懂的象声词。
    街上熙熙攘攘,挤到一块儿的车夫吆喝着,谁也不会去注意这听起来颇似小贩的粗野的叫卖声。然而,这叫声对雅克-柯兰来说却清晰可辨,它是用走调的意大利语和普罗旺斯语混合起来的约定的隐语,传到雅克-柯兰耳朵里的是这样一句可怕的话:“你的可怜的孩子已经被捕。我在这里照应你。你很快会再次见到我……”
    雅克-柯兰盼望能与外界勾通消息。正当他为战胜了司法人员而感到无限欣喜时,听到这话犹如当头换了一棒。换了别人,也许就被打死了。
    “吕西安被捕了!……”他心里想,差点儿昏过去。这消息对他来说,比起他的上诉被驳回,他被判处死刑,还要可怕。
    这两个“生菜篮子”现在正向河堤方向驶去。在这两辆囚车向附属监狱行进的时候,我们来介绍一下这座监狱,何况这则故事的情节发展也要求这样做。
    附属监狱是个历史性名称。它的名称很可怕,它的实质更加可怕。它与法国历次革命,尤其与巴黎的历次革命紧密相关。大部分重要案犯都在这里关押过。如果说巴黎所有古迹中它是最重要的,那么社会上层的人对它也最不了解。这段历史性的题外话虽然极为必要,但也得长话短说,要与奔驰的“生菜篮子”一样飞快结束。
    这座建筑的乌黑的高墙伴随着三座圆锥形高大塔楼,其中两座几乎连在一起,形成人称眼镜堤岸的阴沉神秘的一景。不管是哪一个巴黎人,哪一个外国人或外省人,即使他在巴黎只停留两天,他也会看到这幢建筑物。这个堤岸从汇兑桥下方开始,一直延伸到新桥。另一侧有一座方形塔楼,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钟楼,圣巴尔泰勒米之夜①的信号便是从这里发出的。这座塔楼几乎与圣雅克屠宰场的钟楼一样高,它是司法大厦的起点,也是这个河堤的堤角。这四座塔楼,这些高墙,都蒙着黑糊糊的裹尸布,巴黎朝北的墙面都是如此。堤岸中段,从荒凉的拱廊开始,建有一些私人房屋。亨利四世时代造了新桥,私人建筑的范围也就被限定了。王家广场与王妃广场极其相似,属于同一建筑体系,砖墙四周砌有连接成锁链状的大块石头。这拱廊和阿尔莱街标志着司法大厦的西界。过去,巴黎警察局,最高法院的前几任院长官邸,都附属于司法大厦。审计法院和审理间接税案件的最高法院也在这里,与最高法院即王国法院在一起。人们可以看到,大革命以前,司法大厦处于今天人们所追求的与其他地方隔绝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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