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212)

2025-10-09 评论

    两位司法官员毫无表情,沉默不语。
    “伯爵先生,”苦役犯继续说,“促使我这样做的原因比这还要重要,尽管完全是个人原因。但是,我只能对您说……要是您害怕的话……”
    “怕谁?怕什么?”德-格朗维尔伯爵说。
    这位高贵的总检察长这时的姿态、面容、表情、手势、目光都体现出司法官员的生动形象,可以作为国民勇气的楷模。在这短暂的瞬间,他达到了昔日内战时期最高法院老法官的水平,当时法院院长面对死亡岿然不动,如同人们为他们树立的雕像。
    “怕和一个越狱的苦役犯单独呆在一起。”
    “卡缪索先生,就让我跟他单独谈谈。”总检察长急切地说。
    “我愿意请你们叫人把我手脚都捆起来。”雅克-柯兰冷静地说,用令人生畏的目光望了望两位官员。
    他停顿片刻,又严肃地说:
    “伯爵先生,过去我只是尊敬您,此刻我真是钦佩您了……”
    “您自以为令人可怕吗?”这位司法官员问,显出一脸蔑视的表情。
    “‘自以为’令人可怕?”苦役犯说,“为什么要这样?我就是令人可怕,我知道这一点。”
    雅克-柯兰拿一把椅子坐下,像一个自知在会谈中能与对手平起平坐的人那样从容自如,这会谈是强权与强权的较量。
    这时候,已经走到门槛上正要关门的卡缪索又返回来,一直走到德-格朗维尔先生身边,递给他两张折叠起来的纸……
    “您看!”法官指着其中一张纸对总检察长说。
    “再把戈尔先生叫来。”德-格朗维尔伯爵一看到德-莫弗里涅斯夫人的贴身女仆的名字,便大声说。他认识这个女仆。
    附属监狱的监狱长进来了。
    “您给我们描述一下来探望在押犯的那个女人。”总检察长在他耳边说。
    “矮个子,粗大壮实。”戈尔先生回答。
    “这特许证是发给一个细高个的。”德-格朗维尔先生说,“那么,多大年纪?”
    “六十岁。”
    “你们是在谈我吧,先生们?”雅克-柯兰说。“嘿,不用找了。”他和颜悦色地接着说,“这人是我的姑妈,差不多是真姑妈,是个女人,老太太。我能免除你们很多麻烦……只有我愿意,你们才能找到我的姑妈……如果我们这样纠缠不清,那事情就别想有什么进展了。”
    “神甫先生不再说西班牙腔的法语了,”戈尔先生说,“也不再含糊不清了。”
    “因为事情已经够乱的了,亲爱的戈尔先生!”雅克-柯兰直呼监狱长的名字回答,显出一丝苦笑。
    这时候,戈尔先生急速地向总检察长走去,对他耳语说:
    “伯爵先生,请您小心,这个人已经怒气冲冲。”德-格朗维尔先生从容地注视雅克-柯兰,见他很平静。然而他很快发现监狱长对他说的话确实没有错。那骗人的外表下隐藏着野蛮人冰冷而可怕的狂怒。雅克-柯兰的眼睛里孕育着火山的爆发,紧握的双拳正在颤动,这正是猛虎蜷起身子准备扑向猎物的姿势。
    “让我与他单独谈谈。”总检察长以严肃的神态对着监狱长和法官说。
    “您把杀害吕西安的凶手打发走了,这很好!……”雅克-柯兰说,并不在意卡缪索是否听见这句话,“我忍不住了,马上要掐死他……”
    德-格朗维尔先生惊颤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这样血红,脸颊这样惨白,额上渗出这样多的汗珠,肌肉这样抽搐。
    “掐死他,对您有什么好处?”总检察长从容地问罪犯。
    “先生,您每天都在为社会复仇,或者您认为在为社会复仇,您还问我复仇的原因吗!……这么说,您的血管里从来没有感受过复仇的狂涛汹涌澎湃……这么说,您也不知道就是这个愚蠢的法官杀死了他!我的吕西安,您是喜爱他的,他也热爱您!先生,我对您非常了解。我那个心爱的孩子每天晚上回来把什么都告诉我。我安排他睡觉,就像一个女仆服侍小孩睡觉一样,然后我叫他给我讲述所有的事情……他什么都向我倾吐,直至自己最细小的感受……啊!一位慈爱的母亲疼爱自己的独生子,也不会超过我疼爱这个天使。您知道吗,善良从他心中升起,就像花儿在草地上开放一般。他很软弱,这是他唯一的缺点。他像竖琴上的弦那样柔弱,但是当它紧绷时,却又是那样紧张……这是最美好的天性,它的柔弱便是温情,是仰慕,是在艺术、爱情和美的阳光下成长的特性。上帝为人类创造了千姿百态的美!……说到底,吕西安是个像女子的男人。对刚才出去的那个蠢货,我什么没有说过啊……啊!先生,在我作为囚犯在法官面前所处的活动范围内,为了拯救自己的儿子,我做了上帝能做的一切。为了救儿子,哪怕陪他去见彼拉多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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