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叶妮·格朗台(11)

2025-10-09 评论

    “还没有来,”格朗台说。
    “他们会来吗?”老公证人扮了个鬼脸,问道。他那张布满麻坑的脸像一把漏勺。
    “我想会来的,”格朗台太太说。
    “你们的葡萄都收完了吗?”德-蓬丰庭长问格朗台。
    “都收完了!”葡萄园主说着,站起来,在客厅踱步,而且像他说“都收完了”那句话一样,得意地挺了挺胸。从跟厨房相通的过道那边的门望过去,他瞅见娜农坐在炉灶旁,点了一支蜡烛,准备绩麻,有意不来打扰主人们过节。“娜家,”他踱到过道里说道,”请你把灶火、蜡烛熄灭,到我们这里来好吗?天晓得!客厅里有的是地方,还怕挤不下吗?”
    “可是,先生,您有贵客呀。”
    “你哪点不如他们?他们跟你一样,也是上帝创造的。”
    格朗台又回到庭长跟前,问道:
    “你地里的收成都卖出去了吗?”
    “没有,老实说,我存心不卖。现在酒价固然不错,放上两年,还会更好。您知道,地主们都发誓要推行按质议价。今年,比利时人占不了咱们的便宜了。他们这回不买,嘿!下回还得来买。”
    “对,可是咱们得齐心,”格朗台的语气,让庭长打了个寒噤。
    “他会暗中谈生意吗!”克吕旭心想。
    这时,一声门锤宣告德-格拉珊一家三口驾到;格朗台太太同克吕旭神父刚开了头的话题,只好中断。
    德-格拉珊太太是那种矮小、活泼的女人;她圆头圆脸,白里泛红,多亏内地那种修道院式的饮食起居和恪守妇道的生活习惯,虽然已四十上下,倒还保养得不显老。这种女人就像暮春时节迟开的玫瑰,花瓣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凉气,香味也很淡薄。她的穿戴相当讲究,款式都是从巴黎弄来的,索缪城里的时装拿她当标准,她还常在家里举行晚会。他的丈夫在帝国禁卫军中当过军需官,在奥斯特利茨战役中受了重伤,退伍回家;他对格朗台虽然很看重,但是他始终保持着豪爽的军人本色。
    “您好,格朗台,”他说着,向葡萄园主伸过手去,而且端起架子,他一向用这种架子来显示比克吕旭叔侄优越。“小姐,”他招呼过格朗台太太之后,又对欧叶妮说,“您总是又美丽又娴静,我确实想不出还能祝您得到什么美德。”说罢,他从听差的手里接过一只小礼盒,送给欧叶妮,盒子里装着一株好望角的石南花,新近才由人带到欧洲来,希罕至极。
    格拉珊太太亲亲热热的吻了吻欧叶妮,握着她的手,说:
    “我的一点小意思,让阿道尔夫献给你吧。”
    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青年,走到欧叶妮的跟前,亲了亲她的腮帮,献上一只镀金针钱盒;虽然盒面纹章考究,还刻上了哥特体的两个字母,代表欧叶妮-格朗台的姓名,看起来做工精致,其实是件十足的膺品。这青年面色苍白、模样娇弱,举止相当文雅,外表腼腆;他去巴黎学法律,最近除了膳宿之外,居然花掉上万法郎。欧叶妮打开针线盒,感到惊喜万分,那是一种让女孩子脸红、高兴得止不住混身哆嗦的快乐。她扭头望望父亲,像是问父亲,能不能收下这份厚礼。格朗台先生说了句:“收下吧,女儿!”那语调简直可以让一个演员顿时成为名角。克吕旭叔侄三人看到守财奴的独女用这样快活、这样兴奋的目光盯住阿道尔夫-德-格拉珊,好像得到无价之宝一样,不禁目瞪口呆。德-格拉珊先生给格朗台抓了一撮烟,自己也捏了些许塞进鼻孔,抖了抖落在蓝色上衣扣眼边荣誉团勋章绶带上的烟末,然后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克吕旭叔侄,那表情仿佛说:“瞧我这一手!”格拉珊太太朝蓝花瓶里克吕旭叔侄带来的鲜花好一番打量,好像在寻找那三位还带来什么礼物似的,那表情跟喜欢取笑的女人有意装糊涂一样。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克吕旭神父抛下围坐在炉火前的众人,径自和格朗台走到客厅的那一头,离格拉珊夫妇最远的窗子边,凑到守财奴的耳朵前说:“那几位简直把钱往窗外扔。”“那有什么,反正扔进我的地窖,”葡萄园主回答说。
    “您就算想给女儿打一把金剪子,您完全得起的,”神父说。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巴尔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