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热公爵夫人(28)

2025-10-09 评论

    “啊!”阿尔芒伤心极了,他讽刺挖苦地答道,“据舞文弄墨之徒说,爱情无非是沉腼于空想而已!看来这真是大实话!我现在看明白了,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请你听着,正如有些伤口是医治不了的一样,有些想法也是抛弃不了的:你曾是我最后的信仰之一,此刻我意识到了,原来在这世界上,一切都是虚假的。”
    她蓦地微微一笑。
    “是的,”蒙特里沃接着说,嗓音大变,“你信仰天主教,你还想让我皈依天主教。你的宗教信仰是人们自造的一种假象;希望是靠未来支撑的一种假象;傲慢是我们之间的一种假象;怜悯、智慧和恐怖那是捏造的、骗人的伎俩。我的幸福也必然是一种假象,我必须自己骗自己,同意总是用一个金路易换一个埃居。你之所以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不再见我,既不承认我是朋友,也不承认我是情人,无非是你不爱我!可是我这个可怜的疯子,我心里这么想过,我明明知道,却还要钟情。”
    “天哪,我可怜的阿尔芒,你火气太大了。”
    “我火气大?”
    “对,我不过对你说说要小心谨慎,结果你就以为一切都成问题了。”
    见她的情人目光怒不可遏,她内心深处不胜欢欣。此刻她正在折磨他。但是她也在对他进行判断,注视着他面部表情的每一细微变化。正如某些天真纯朴心灵的遭遇一样,如果将军不幸一直表现得宽宏大量、从不计较,他可能就会永远被判处流放,犯有、并被证实犯有不懂得爱情的罪行。大多数女人愿意感到自己道德观念受到侵犯。只有用暴力,她们才让步,这难道不是她们的一项自我安慰么?可是阿尔芒所受教育不够,未能窥见公爵夫人巧妙设下的陷阱。性格坚强的人堕入情网,他们的灵魂是多么幼稚!
    “如果你只想顾全面子,”他天真地说道,“那我可以……”
    “只顾全面子?”她打断他的话,高声叫道,“你这对我是什么看法?难道我给过你一星一点的权利,使你认为我可以属于你么?”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蒙特里沃问道。
    “先生,你真吓坏我了。不,对不起,谢谢,”她口气冷淡地接着说道,“谢谢你,阿尔芒;你及时提醒了我,要我注意完全无心的不慎,请你相信这一点,我的朋友。你不是说,你善于受苦么?我也一样,我能够受苦。我们停止见面吧!等我们两人都设法平静一些以后,我们再考虑如何安排一下幸福,使世人能够接受。阿尔芒,我很年轻,一个粗心大意的男子,可能会让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子做出许多蠢事和轻率的行为。不过,你嘛,你以后还是我的朋友,答应我吧!”
    “二十四岁的女人,”他回答道,“却很有心计。”他坐在小客厅的长沙发上,双手托着头,一动不动。“你爱我吗,夫人?”他抬起头来,露出充满决心的面庞,问道。“大胆地说吧:爱还是不爱?”
    公爵夫人听到这个问题,真比听到以死相威胁还更加恐惧。十九世纪的妇女,再也看不到身带佩剑的男子,对于以死相威胁的笨拙伎俩,已很少有人害怕了。可是,睫毛、眉毛一动,目光收缩,嘴唇颤抖,不是都能将生动有力地表达出来的恐怖传送出来么?
    “噢!”她说,“如果我是自由的,如果……”
    “喂!妨碍我们的,只是你的丈夫么?”将军正在小客厅中大步踱来踱去,这时快乐地高声喊道。“我亲爱的安东奈特,我手中拥有的权力,比整个俄罗斯的沙皇政权还要专横。我与厄运交好;按社会上的说法,我可以象调整钟表一样,任意将它提前或推迟。指引厄运,在我国政治机器中,无非就是了解这部机器的每一齿轮么?不久以后,你就会自由,到那时请你不要忘记你的诺言。”
    “阿尔芒,”她失声大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主啊!难道你认为我可以成为通过犯罪而获得的胜利品么?你想要我死掉么?你就一点不信宗教么?我可是惧怕天主的。尽管德-朗热先生使我有权憎恨他,我却不希望他遭到任何不幸。”
    德-蒙特里沃先生且战且退,机械地用手指敲击着壁炉的大理石。他只是镇定地注视着公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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