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热公爵夫人(6)

2025-10-09 评论

    对于充满柔情和富有诗意的灵魂,对于痛苦和受伤的心,音乐,乃至歌剧音乐,难道不是它们沿着回忆的足迹所展开的一篇作品么?如果说,必须有一颗诗人的灵魂才能成为一位音乐家,那么,要倾听和理解伟大的音乐作品,难道不需要心中怀有诗意和爱情么?宗教、爱情和音乐,难道不是同一事物的三重表现么?这同一事物就是,凡是崇高的灵魂,都天生地需要表露出来。这三种诗歌,都能被上帝感知,他赋予人间各种激情以最后的结局。因此,这人间的三圣一体具有上帝无限伟大的性质,如果不用爱情的火焰、音乐的金瑟、光明与和谐簇拥着它,我们就永远无法使它具有形体。难道这不是我们创作的原则和最终目的么?
    这位法国人推测,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在这为大海包围的岩岛上,修女将音乐握在手中,是为了将缠绕她的残留的激情,通过音乐倾泻出来。是将自己的爱情献给天主表示敬意呢,还是爱情战胜了天主?这个问题难于断定。不过,将军无法怀疑,在这颗对外界来说已属死亡的心中,他会重新找到与自己的激情同样炽热的激情。
    晚祷结束后,他回到暂住的市长家里。长期等待、苦苦寻觅的心满意足之情,给他带来无穷的快乐。他沉醉其中,无以自拔。除此之外,对一切他都视而不见。原来她一直钟情于他。孤寂使她心中的爱情滋长,正如往日一个接一个地跨过这位女子在她与他之间设置的重重障碍,使他心中的爱情更加增长一样。这种心花怒放的情形自然持续了一阵。然后便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要与这位女子见面,要从天主手中将她夺回,要从天主手中将她掠走。这个大胆的计划,颇合这位有胆量的男子口味。饭后他便上床,以免别人间长问短。他希望独自一人,不受干扰地进行思考。他陷入深沉的思考之中,直到第二天清晨。
    翌晨,他一起床就去望弥撒。来到教堂,他在紧靠木栅的地方找了一个位置。他的前额都触到了帷幕,他真想将帷幕撕开,可惜他不是独自一人:他的东道主出于礼貌陪伴着他,稍有不慎便会影响他的爱情的前途,甚或毁掉这新生的希望。管风琴重又响起,但已不是同一双手在演奏了。按动键盘的已不是前两日的那个弹奏者。将军感到一切都是那样黯淡无光,寒气袭人。是否同样激动的心情使他的情妇苦受熬煎,正如他这颗坚强有力的大丈夫之心也几乎被压倒一般呢?是否她完全分享了、理解了这忠贞不渝、期待向往的爱情,以致因此而躺在修女居室的床上奄奄一息了呢?种种类似的思虑,在这位法国男子的头脑中盘旋。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心上人的声音就在他身边响起。他辨认出了那明亮的音色。这声音由于颤抖而稍稍变了样,这战栗却赋予她少女的羞涩所包含的全部娇媚。这声音从合唱的众声中突出地显露出来,有如歌剧中的女主角,其声音从终曲的谐音中突出地显露出来一般。这声音在人的心灵上产生的效果,正如在暗色的装饰框线上一条金钱或银线对视觉产生的效果一样。
    那么,这果真是她了!她虽然脱掉了上流社会的盛装,换上了头套和加尔默罗会修女的粗布衣衫,却没有失去她独有的风采,依然是一位巴黎女子。前一日,在献给天主的颂歌中,她为自己的爱情祝福,今日,她仿佛对情人说:“是的,正是我,我在这里,我一直在爱着。不过,我能够不受爱情的袭击。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我的灵魂围绕着你;但我要留在唱诗台棕色的裹尸布下面,任何权势都不能将我从这里抢走。你永远也见不到我。”
    刚才这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含混不清的低音;在拱顶下响起的时候,一股无法抵挡的激动心情,有如狂飙,在他心中涌起。他实在受不住了,便用双手支住额头。现在他挪开两只手,抬起头来,心中暗想:“就是她!”室外狂风暴雨大作,教堂中却一片宁静。这丰富多彩的声音继续展开她全部的娇媚,就象一剂油膏涂在情人灼热的心上。这声音在空气中撒满鲜花,人们希望多多呼吸这种生气,好把这怀着爱情的心灵通过祷文的词句散发出来的芳香全部带走。
    市长走到他的客人面前,只见他在教士举起圣体饼、这位修女唱经时,泪如雨下。他把客人带回家中。一位法国军人竟然如此虔城,使市长惊异不置。他邀请了修道院听忏悔的神甫来进晚餐,并将这个消息告知将军。将军听了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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