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手扶着床沿,“嗨”的一声,一下子就跳上了上层床。这种本领温章是做不到的。
4
“喂,那些小破船撤退啦!”第二天早晨,阿美士德号上的瞭望员大声地叫喊着。
船员们都聚集到甲板上来。“海字七号”确实率领着小艇在撤退。
“是不是换班?”欧兹拉夫问林赛。
“不。如果是换班,应当等到接班的船来。”
“这么说,是真的解围了吗?”
“是吧。”林赛笑了笑说,“这个厦门有金顺记的连维材。他是咱们的朋友,有钱,……有很多很多。”
“是收买了吗?”
“肯定是。”
“听说本地的提督是个清廉的人物。”欧兹拉夫眨巴着眼睛。
“人总有两面嘛。”林赛嘲讽不懂人情世故的传教士,说,“而且连维材很有才干,连布洛丁先生都很欣赏他哩。”
他转过头来,神气十足地下命令说:“马上登岸。准备测量工具!”
连维材的儿子统文要出门,鸿园里正在忙着准备欢送宴会。
儿子们在十八岁之前和店员的子弟们一起在家塾里读书,而且要经常到店里去实习。一到十八岁就要外出游学,开阔眼界——这就是连维材的教育方针。
他有四个儿子,恰好彼此都相差二岁。大儿子统文一结束游学回家,就该轮到二儿子承文去游学。游学的地点是维材喜爱的苏州。那是一个充满文学艺术气质的城市。
鸿园这天一清早就有许多人出出进进。
厦门最有名的厨师带着他的同行来了。
园内的空场上要搭两座戏台,一伙扛着木材的木匠师傅也来了。在这个祝贺长公子出门的大喜日子,连家决定把鸿园的一块空地开放一个晚上,让市民们观看歌仔戏和傀儡戏。
有名的戏班子,把大大小小的道具装在车上,进了鸿园的大门。演出的剧目有《三国演义》的折子戏和《杨门女将》。
接着傀儡戏剧团也到了。这是一种由人操纵的木偶戏,演员大多是老人。
临近傍晚,司公们也来了。司公就是道教中做祭祀的道士。为了祈祷旅途平安和前程无量,要祭祀神仙和祖先。
这些穿着华丽的道装、戴着司公帽的道士们被领进休息室。只有最后面的一个道士没有进去,而是飞快地穿过走廊。从他走路的样子来看,好似很熟悉这宅子里的情况。他迅速地转过拐角,在第三个房门前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朝四周瞅了瞅,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只有温翰坐在桌前,翻阅着书籍。他那双小眼睛显得异常敏锐。
“阿爸!”道装打扮的人低声地叫唤了一声,脱下了帽子。
“是阿章!……”温翰敏锐的眼中微微地露出一丝慈爱之情。
“我回来了。您身体好吗?”
“只是增添了一些白发。”
“快四年了啊。”
“看来你的气色也不错。”
“辫子没有了。您看,蓄起头发了。”
“这倒与你很相称。”
温章不觉用手摸了摸后脑勺。
“彩兰在那边等着。一块儿去吧。”温翰慢慢站起身来说。
父子俩分别了四年重逢,太过于压抑感情了。
5
阿美士德号上的船员们登岸后,市民们好奇的眼光对他们来说成了一种新的包围。温章即使能进得了鸿园,但要穿着水手服或马来服是不行的。没有辫子确实很不方便。因此他首先偷偷地来到小巷一个为金顺记看仓库的人的家中。这个看仓库的为他奔走联系,决定让他化装成道士去鸿园。
温章离开孩子时,孩子才七岁,现在已十一岁了,长得比预想的还像个大人。
温章胸口堵塞,说不出话来。
女儿彩兰睁着一双大眼睛,但没有流一滴眼泪,爽朗地说道:“爸爸,您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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