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维材一边在上海的江岸上漫步,一边跟温翰搭话说:“把这一带的土地统统买下来,您看怎么样?”
“没有多大油水吧。”老人回答说。
“为什么?”
“要花十年的时间才能见效。”
“等它十年不成吗?”
“恐怕不到十年就会被政府收买去了。”
“政府!?我们的政府有这样的眼光吗?”
“不,外国人会强制政府这么干的。将来肯定会是这样。他们要在上海建立居留地。就在这江岸。政府必定要给他们提供地皮。”
“那就算了吧。”连维材这么说后,爽朗地笑了起来。
商船从北方的天津,南方的台湾、厦门、广州——从各地齐集上海。当时正是官粮由河运改为海运的时期,其中也夹杂着这样的船只。不过,世界各国的商船在不远的将来也将齐集到这个港口。连维材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描绘出未来的这幅情景。
当地的人们现在都骄傲地说:“上海最近也热闹起来啦!”不过,他们难以想象的大发展,正在等待着未来的上海。
2
这时在北京,军机大臣穆彰阿挂着一副闷闷不乐的面孔。他是一个奇怪的大臣。当皇帝倦于政务的时候,他却像得水的鱼似的,精神振奋,当皇帝勤奋起来,他却无精打采了。
道光十七年,也许是亲人中没有死人的缘故,道光皇帝每天都勤奋努力。
这是变化无常的道光皇帝周期性的勤奋期。而穆彰阿在底下却把它称作“发情”,心里感到很不痛快。
道光皇帝的发奋期,在穆彰阿的眼里等于是猫狗的发情期。他心里想:“得啦,马上就会平息下来的。”
要是在一般的时候还不要紧,而这次发情的时间很不利。在这个即将煽起鸦片弛禁论的重要时期,皇帝却“发情”起来了。真叫他无计可施。
穆彰阿是个擅长权术的人物,但他的这种本领,过去主要在皇帝的暂时消沉期才能得到发挥。他以为马上就会平息下去,可是鸦片严禁论的势头却不能等到那时候。
闰四月十一日,鸿胪寺卿黄爵滋递上了关于严禁鸦片的奏文。这一天正是林则徐在武昌欢迎怡良和予厚庵,叙旧畅谈的日子。
这篇奏文似乎要使“发情期”的皇帝更为兴奋,上面写着对吸食鸦片者要“罪以死论”。
“这可糟啦!”穆彰阿心里想着,顿时感到束手无策。他企图维持现状,认为政治应与现实妥协。根据他的这种想法,那就应当弛禁鸦片。他认为现在如果要实行对鸦片的严禁政策,就会引起大乱,就好似在平静的海上扔进一块大岩石,现状就不得不改变,而且其波动一定会涉及很远的地方。
他不由得对黄爵滋痛恨起来:“多管闲事!这家伙平时尽说一些吓破胆的话。……”
黄爵滋,字树斋,江西人,道光三年进士,四十五岁。
据说他喜交游,夜闭阁草奏,昼出走,与诸友人、名士饮酒赋诗,意气颇豪。——可见是个快男子。
他与林则徐、龚定庵、魏源等人有亲交,有志于穆彰阿最厌烦的“经世之学”。在不定庵的常客中,也是屈指可数的论客。他不仅思路清晰,声音之大也超群拔众。
他是直谏之士,敢于大胆上奏,是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人物。他历任科举的考官、福建监察御史,道光十五年提升为鸿胪寺卿。
黄爵滋的奏文确实具有历史意义,通过它决定了严禁鸦片的大政方针;派林则徐赴广东,可以说是它的副产品。华长卿的《禁烟行》说:“鸿胪一唱人鬼惊。”可见是一篇纪念碑式的奏文。
黄爵滋首先谈到漏银问题说:边境的防卫费所需多少呢?巡幸的费用多少呢?修造的费用又多少呢?与过去相比,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呢?……过去制钱九百文至一千文换银一两,现在银一两值钱一千六百文。这并非是银用于内地了,而是漏于外夷了。
接着叙述了鸦片流行的现状,然后说明过去对策失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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