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彰阿作了这样的说明,清琴的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神色。这个十五岁少女的好奇心展翅飞翔起来了。
“一位叫王鼎的军机大臣,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可很有人望啊!”
“王鼎?说他很有人望,是在隔壁不定庵的那帮人中吧!”
“是呀。”
“光是隔壁那帮家伙并不代表老百姓。得啦,不谈这些了。最近隔壁有什么人出入吗?”
清琴掰着手指头说出邻居家常来的客人的名字。说到龚定庵的名字时,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穆彰阿一一地点着头,低声地说:“嗯,都是公羊学派的家伙!”
主人吴钟世是公羊学者刘逢禄的门生。由于这种关系,在不定庵俱乐部出入的,大多是同一学派——公羊学派的人。
他们谈论的不是古代圣人的遗德,而是现实的政治。例如怎样才能控制银价上涨,禁止鸦片的具体方法,以及恢复盐业的方案和治理黄河论等。要叫穆彰阿来说,这些都应该是军机大臣所关心的事。
“这些讨厌的麻雀!”穆彰阿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很讨厌。
“好啦,”他对清琴说,“你可以走啦!”
“是!”清琴调皮地伸了伸舌头,然后朝姐姐看了看。
默琴仍然低着头。
6
龚定庵离开后,吴钟世有点放心不下。因为定庵是个多愁善感的家伙。
“对默琴男人的推测,恐怕还是不说为好吧?”他心里这么想。一种责任感驱使他尾随定庵追了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定庵茫然地站在邻家的门前。
“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了,这家伙恐怕到死也会迷惑吧!”吴钟世把身子紧贴在墙上,注视着定庵。
定庵终于迈步走开了。
钟世悄悄地尾随在后面,来到了正阳门外的商店区。
街上挂着许多各种各样的商店的牌子。据说南方挂的大多是招牌(带字的牌子),北方大多是幌子(带画的牌子)。这大概是因为外来的征服者主要住在皇城的周围,最初他们不认识汉字,挂上象征商品的带画的牌子,好让他们明白哪个商店卖什么东西。
鞋铺的门前挂着一个鞋子形状的大幌子,铁匠铺挂着一个风箱。正阳门外的那许多银号,都是把用线串在一起的铜钱的模型作为标记。
从定庵张望着两边的商店和人群的样子来看,他似乎已经从激动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了。
“可以放心了。这家伙是个奇才,可也真叫人担心。”钟世这么想着。定庵已经朝西边走去,他可以不必跟踪他了。沿着正阳门外的大街一直往西走可到宣武门。定庵的家就在宣武门外的斜街。他跟妻子和三个孩子住在那里。
定庵二十九岁时写过两首诗,叫《因忆两首》。其中一首就是回忆斜街的。他的父亲暗斋是嘉庆元年(一七九六)进士,授礼部主事,住在北京。定庵当时五岁。下面的诗注明是写八岁时的回忆,可见他住在斜街的时间是很长的。
因忆斜街宅,情苗茁一丝。
银缸吟小别,书本画相思。
亦具看花眼,难忘授选时。
泥牛入沧海,执笔向空追。
他八岁时就产生了爱情的萌芽,可见是个早熟儿。诗中自注“宅有山桃花”,注释家解释是他家中有一个美丽的女性。
“得啦,定庵不用管了,下面该办我自己的事了。”吴钟世目送着定庵逐渐远去的背影,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子。
他走进了一家棉花店。棉花店幌子的形状是用珠子把三颗棉子串在一起。他的交际广,这家店老板也是他的老相识。
“怎么样?老头,我想让你独占一批棉花,赚一笔大钱。”他跟店老板说。
“得啦得啦!现在时机不妙。”店老板一脸胖肉,使劲地摆着手儿说。
“是吗!?”钟世瞅了瞅店老板的脸。那张胖脸上肉堆得太多,很难看出他的表情。“这笔大买卖既然不干,咱们在银价上找点儿乐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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