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第二壶五味酒上了台,同时还有一包雪茄和两瓶酒。然而却来了一阵难堪的停顿;引起这场停顿的是这种晚饭常有的一件很普通的事,虽然也是很教人心烦的事。
事实就是女仆要洗杯子。这一家本来有四只杯子。我们描述这事绝对没有诽谤赖得尔太太的意思,即使现在也决没有一家出租公寓是不缺乏杯子的,女房东的杯子是又小又薄的棕色平底杯,从酒店里借来的是些害水肿病似的大杯子,每一只有一条粗大的肿胀的腿。这倒是足以使在座的诸位得到实惠的;可是那位包办一切工作的青年女佣防止了那些绅士们的脑子里对于这一点发生任何误解的可能,她硬是把每人的杯子拿掉,虽然杯子里的啤酒离喝完还远得很,她不顾鲍伯-索耶先生的眼色和阻止,大声地说,要拿下楼去立刻刷洗出来。
凡事总有弊也有利。那位穿布靴子的过于拘谨的人在玩牌的时候一直想说个笑话却没有说成功,现在看见有了机会展示,就利用这个机会起来。杯子刚一拿掉,他就开始讲一个长长的故事,关于一位他已经忘了名字的大人物,对另外一位卓越而著名的人物作非常中肯的答辩,这人呢,他从来就没有搞清楚谁是谁。他把故事拉得相当长,极其详细地说一些附带的事情,都是隐隐约约跟现在正讲的这件趣事有些关连,但是这件趣事究竟如何有趣,让人接受,他偏偏在那时候死也记不清楚了,虽说过去十年来他一向讲这故事都是博得热烈的喝采声的。
“嗳呀,”穿布靴子的拘谨的人说,“事情真是古怪。”
“我很遗憾,你忘记了,”鲍伯-索耶先生说,急忙忙地对门外瞟一眼,因为他自以为听见了玻璃杯叮叮当当的声音——“非常地遗憾。”
“我也是,”拘谨的人深有同感地说,“因为我知道那是会叫人兴趣大增的。不要紧;我敢保证,大约过半个钟头的样子我就会想起来的。”
拘谨的人说到这里,恰好杯子拿了回来了;一直在专心倾听着的鲍伯-索耶先生就说,他非常希望能听完这个故事,因为,他认为照已经听到的看,那一定是所听过的故事里最好的一个。
看见刷洗干净的杯子,使鲍伯-索耶先生多多少少恢复了镇静,那是他自从见过女房东之后就没有了的镇静。他脸上的阴云逐渐展开起来,心里开始感觉到十分欢畅。
“喂,贝特赛,”鲍伯-索耶先生非常亲切地说,同时把女仆放在桌子中央的那惹人心乱的一群小玻璃杯分给众人:“喂,贝特赛,拿热水来:快点儿,好姑娘。”
“没有热水,”贝特赛回答说。
“没有热水!”鲍伯-索耶先生惊诧的喊。
“没有,”女仆说,摇了摇头,那是比最丰富的语言所能表达的否定还要更坚决的否定。“赖得尔太太说不给你使用一点热水。”
客人们脸上所显露出的惊讶,使主人添了几分的勇气。
“马上拿热水来——马上!”鲍伯-索耶先生说,口气严厉得要命。
“不。我拿不来热水,”女仆回答:“赖得尔太太临去睡觉之前把灶里的火弄灭了,把水壶藏起来了。”
“啊,不要紧,不要紧。请你不要为这么点小事感到不痛快吧,”匹克威克先生说,他看见在鲍伯-索耶脸上的内心的冲突,就像刻划在他脸上那清晰,“冷水也可以的。”
一啊,”班杰明-爱伦先生惊诧地出了一声。
“我的女房东有一点神经错乱了,”鲍伯-索耶露着一种十分难看的微笑这样说:“恐怕我必须向她下出警告了。”
“不,不要,”班-爱伦说。
“那是一定要下的,”鲍伯说,怀着无比的坚决。“我要把欠她的房租都付给她,明天早上向她下警告。”可怜的家伙!他是多么热烈希望他能够这样啊!
鲍伯-索耶先生企图在上面这种打击之下挽回面子做最大的努力,因为大家情绪上已经受到了影响;为了提起精神,他们大多数的人就特别和冷水冲的白兰地亲密起来,这样所产生的最初的显著效果就是坏血症的青年和那穿衬衫的绅士之间的敌对行为的再次复活。敌对双方用各种各样的挤眉嗤鼻发泄对对方的轻视和不满,这样双方交战一些时候,直到坏血症的青年觉得有使这件事更加水落石出的必要;于是事情就有了以下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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