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铃声刺耳地响了一阵,使得拍发粉的当差很没有面子地不得不把狐狸头塞进口袋,并且带着卑屈的脸色连忙到班顿先生的“书房”里去。顺便说一句,我们知道,往往有这样的人,尽管是既不会看书,又不会写字,但是却非要把后面的小客厅叫作书房!
“这是回信,先生,”拍发粉的当差说。“恐怕你会觉得它大得太不方便了。”
“没有关系,”山姆说,拿了那封内容很少的信。“我的虚脱的身体正好吃得消。”
“我希望我们再见,先生,”拍发粉的当差说,搓着手,跟着山姆走到门口的台阶上。
“你客气得很呀,先生,”山姆答。“现在,别把你累坏了吧;那才是好人罗。想想你对社会的责任,别工作过度,伤了身体。为了你的伙伴们,努力使你自己安静下来吧;想想那对你会是多么大的损失!”说了这些令人感动的话,山姆就告辞了。
“一个非常古怪的青年人,”拍发粉的当差说,带着显然摸不透山姆的眼光目送着他的背影。
山姆默默无语。他霎霎眼睛,摇摇头,微微一笑,又霎霎眼睛;脸上带着似乎碰到什么使他非常开心的事的表情,高兴地走掉了。
正好在当天晚上八点钟之前二十分钟,安其洛-西鲁斯-班顿老爷,掌礼官,在会议室的门口从他的双轮马车里出来了,还戴着同样的假发,同样的牙齿,同样的眼镜,同样的表和图章,同样的戒指、衬衫别针和手杖。他的外表上唯一看得出的变化是他穿了一件更浅的浅蓝色的、用白色丝质村里的上衣:黑色的紧身裤、黑丝袜、黑舞鞋和一件白背心,还有就是,既使可能的话,可能更香了一点。
这样打扮了的掌礼官,为了严格履行他的非常重要的职务的重要责任,站在房间里招待大家。
巴一斯挤满了人,与会者和花六便士来喝茶的人,成群地拥来,舞厅里,长方的牌室里,八角形的牌室里,楼梯口上,过道里,嘈杂声十分使人迷醉。衣服沙沙作响,羽毛摇晃着,灯光闪耀着,珠宝闪烁着。有一片音乐声——可不是四组舞的乐队奏的,因为那还没有开始;却是轻盈的小脚步的音乐,时而带着一声清脆的欢笑——笑声低而温雅,但是非常悦耳:女性的声音大都如此,不论是在巴斯或是在别的地方。由于愉快的期望而闪闪发亮的眼睛,从四面八方闪烁着;无论你向哪里一看,都看得见美丽的身材从人群中优雅地穿过,刚刚消失,就有另外一个来接替,也是同样地美丽迷人。
茶室里,徘徊在那些牌桌周围的,是好多古怪的老太太和老态龙钟的老绅士,在讨论着张家长李家短之类的闲话,那种显然津津有味的样子充分说明了他们从这种事情上获得的快乐达到了何等的程度。羼杂在这些集团之中,还有三四个撮合婚姻的妈妈们,她们好像完全被她们所参加的谈话吸引住了,但是并没有忘记时时向她们的女儿们心焦地斜着眼看一眼,女儿们呢,她们记得慈母的教训,要充分利用青春,已经开始了她们的初步的卖弄风情:失落围巾、戴上手套、放下杯子、等等;固然都是微枝末节,可是在熟能生巧的实践家做来,很可能获得惊人的效果。
一群群年轻的家伙徘徊在靠门的地方和远端的角落里,表演他们的种种自鸣得意和愚笨的行径;用他们的蠢相和自满叫附近的所有的人好笑,却仍快快乐乐地自以为他们是大家所称赞的对象;至于这种赞美,那是一种聪明而仁慈的施予,没有一个好人会反对的。
最后,那些坐在后排的一些板凳上,并且早已把那里占下来作为晚会的座位的,是几个过了大关口的未婚的女士们,她们不跳舞,因为没有舞伴,也不打牌,因为怕坐下来之后成为无法挽救的单独一个人;因此,她们是在可以骂一切人而不必反省的那种有利地位。简单说,她们能够骂一切人,因为一切人都在场。那是一种愉快和豪华的场面,有的是穿戴华丽的人们、漂亮的镜子、撒了滑石粉的地板、多枝烛台和灿烂的蜡烛;而在这场面的一切处所里沉静而温柔地从这里滑到那里,对这一伙人谄媚地鞠躬,对那一伙人熟识地点头,对全体则是极为满意地微笑着的,正是衣饰华丽的安其洛-西鲁斯-班顿老爷,司仪的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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