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普罗旺斯(19)

2025-10-09 评论

    一个普通的村子,它的最核心的组成部分可以说是教堂。戈尔德附近的萨南科修道院是一座非常别致的建筑,壮丽肃穆却又咄咄逼人,让我感觉到有那么一些可敬而不可亲。同这种气势恢宏的建筑物比起来,我更喜欢那些规模小一点的东西。我对历史的喜好也同样如此,以至于第一个悄悄潜入我们这里的窃贼竟然从圣潘特隆村偷空了一个教堂。那是一幢十一世纪的建筑,精致,优雅,一座又一座墓穴整齐地嵌入岩石中。墓穴已经中空了,似乎因为它们是供十一世纪那种型号的人们居住的场所,更加显得小巧玲球。同那个时代的人们比起来,今天的居民仿佛个个都是个巨人,肯定是不适合再居住在那里了。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一个个相对分离、宽敞舒适的墓地似乎更为实用。追寻传统的脉络,这幢教堂便成为这个村落里一道最秀美的景观,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无法不被它们那永恒的气势所震撼。
    但是,我们中的另外一些人似乎对我们的看法不以为然,他们更欣赏夕阳西下的景色,更欣赏北部的旺图山。山麓土地肥沃,草木茂盛,葡萄树、橄榄树和杏树高低错落;山巅在炎热的夏季呈现出奇异的白色,好像肆虐的暴风雪过后厚厚地飘落在上面的雪花,其实那只是裸露的山峰,是白花花的天然石灰石。夜幕四合,阳光技落在山巅上,岩石映射出玫瑰色的光晕,像一个巨大而柔软的海绵垫。光线渐渐变谈,日影垂落于地面,由谈到浓,匍匐前进。在这里观看落日同在村庄咖啡馆的露台上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有一个法国人告诉你,他的家乡为文明生活进程作出了多么大的贡献(但就这一点,他却没有说服你),并且给你提供一份详实的名单的话,那么咖啡馆一定会被列在这份名单的后面。泡咖啡馆已经成为法国人生活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是他们认为理所当然应该存在的东西。只要你在法国,不论在哪个地方,永远会看见咖啡馆。如果去问一问来自英国和美国的造访者,法国留给他们什么样的印象,那么迟早——在他们想到了这个同城市风格通然相异的乡村,它的文化,它的食物,以及任何他们能够想象得出的兴趣以后,他们会脱口而出:“当然,法国人是多么幸运啊,他们竟然拥有咖啡馆。”
    诚然,英国人和美国人拥有自己的酒吧、酒馆、咖啡店、快餐店,甚至拥有法国咖啡馆精致的、惟妙惟肖的翻本,里面的墙上贴着一九二O年以来的大幅开胃酒海报,桌子上摆着黄色的理查德牌烟灰缸和用长条面包加工出来的三明治,报纸高高挂在树枝上。然而,无论如何,只有在法国,你才会体会到那种货真价实的感觉,才能找到气味、声音、习俗、服务的最独具韵味的组合,才可以感受光阴流逝的让人黯然伤神的氛围。那一切,不是表象,而是咖啡馆所以成为咖啡馆的气韵所在。然而,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面对纷法庞杂的细微特征,除了一点或者两点最基本的共同点以外,巴黎的二蒙葛咖啡馆同吕贝隆的乡村咖啡馆之间,已经很难再有什么相似之处了。
    你只有独具匠心,才会体味得到乡村咖啡馆那隽永悠长的韵味。首先,你必须是一个人;我必须要实话告诉你,侍应生的脾气也许不太好,甚至孤芳自赏,常常让你为了一杯咖啡等候了太长的时间,假如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一定不要太奇怪。你走进来,告诉传应生你需要什么以后,就可以在你的座位上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没有人会在你旁边转来转去,等待你赶快滚蛋,好占据你腾出来的位置。不管你在这里逗留多长时间,你都是受欢迎的。你可以找出一份报纸来阅读,写一封情书,做一个白日梦,或者做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甚至可以将咖啡馆当作办公室,悠然自得地运行你的商业计划。我深知,一个巴黎人每天早晨是如何夹着他的公文包,九点钟准时到达小酒杯咖啡馆,俯瞰着蒙帕纳斯林荫大道,在咖啡桌前面打发掉一整天的。我曾经非常嫉妒这里的人,这种能够拥有五十英尺酒吧和侍应生的办公室。在这里,如果没有手提电话,咖啡馆会有人大声叫他们的老主顾去后面接电话,甚至,为他们寻找托词和安排约会。这种方式让我感到很惬意,因为这种令人耳目一新的服务的确值得人去享受。
    一家咖啡馆,不管其规模怎样,它的另一个值得人称道的地方,是它所散发出来的充满古典情调、远离电子时代的无拘无束的享乐方式。在这里,有足够的时间任你流连,你可以装模作样地读读书,你也可能被看成是一个各个方面均禀赋异质的业余爱好者。出现在咖啡馆里的基本上都是当地人,间或有几个远方的客人造访。(他们之间的差别你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远方的客人总是彬彬有礼地坐着,安静地等待侍应生的服务。当地人一进门就大喊大叫着发布他们的命令,假如他们的喜好习性众所周知,他们便毋须多言,只简单地发出表示满意的点头或表示不满意的咕噜声作为信号,来传达他们所需要的烈性酒的种类,侍应生便心领神会。你来到这里,就会像我一样地发现,这里的人们要比电视机里的人们有趣得多。这里,打个比方说,假如有一只苍蝇停泊在咖啡馆的墙上,这个地方就是观察它的最好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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