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喜欢他们,喜欢这里的人们,喜欢这里的时间,他们是这里的人文性格和地区性格的一部分。诚然,这里大量的房舍是修给旅游者的一一太多的节日,太多的小宾馆,太多的酒店,太多的对于新技术的诚惶诚恐、趋之若鹜。譬如,在葡萄园,某个拖拉机驾驶员将手机贴在积满尘垢的耳朵上,大叫大嚷,这已经不是一件罕见的事。有时,我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普罗旺斯正在试图完成某种分裂,一半沉浸在过去,而另一半正在感觉未来世界的脉动。然而,从我初访此地,算起来,至今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了,这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生活一如既往,光阴似箭,四季轮回。市场里叫卖的仍然是没有任何商业包装、货真价实的东西。乡村仍然充满野性,淳朴自然,没有高尔夫球场、主题公园和共属殖民地。在这里,你尽可以倾听自然的宁静与和谐。同世界上那些风景秀丽、声名显赫、繁华喧嚣的地方相比,普罗旺斯似乎更多一份与生俱来的和谐韵味,一种独具个性的自然风情。这或许令人喜不自禁,或许令人懊恼万分,就像是一位脾气古怪。难以相处的老朋友,但这正是它的魅力所在,对此,不论是坚守还是背叛,你都无需任何歉意。
法国所有名震遇尔、遥相睽隔的城市中,除了巴黎,还有许多让我魂牵梦绕、难以割舍。当你将你的感觉同别人切磋时,提起里尔、里昂、圣太田和克莱蒙-法兰,你会遇到太多同你截然相反,却又顽冥不化的意见,而一提起马赛,如果对方不是别有用心,那么每一个来过这里的人都会对这个城市的独特风格记忆犹新。
对许多人而言,这里也许格调不高、在卡纳比里号上大吵大嚷的醉醺醺的水手们;船坞旁人声鼎沸的酒吧;伊夫岛中年代久远、冰冷无情的监牢;天一擦黑,就令旅游者战战兢兢的狭窄的后街;还有,感谢《法国联合报》的提醒,还有在比利时人的每日市场,对刚刚买到的鱼是否被偷梁换柱的困惑。马赛给人们的印象似乎是声名狼藉、光怪陆离,或许还颇具危险性。甚至于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外国人旅游,并不一定非要来这里不可。我犹然记得,许多年前,我的邻居佛斯廷给我的有关这个城市的警告。他一生中只来过这里一次,然而他绝对不打算重访故地。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一言不发,一味地摇着头。但是他告诉我,假如他还会再去的话,他一定要带上枪。
然而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这里一样,始建于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传说——毫无疑问,马赛的故事编造者一定会为我们编造出一个情节曲折、引人入胜的故事——这个城市创建于爱情。公元599年前,一名叫做普罗提斯的胖卡尼航海者赶到海滨,去参加南尼国王举行的盛大宴会。在宴会上,国王的女儿,吉谈迪斯看了这个年轻的航海者一眼,立即就陷入爱河,并且认定了他就是她所寻找的白马王子。就因为这闪电般的一瞥,一见钟情,国王将海滨最好的一百英亩土地作为新婚贺礼送给了这对爱偶,让他们在这里建造家园。马赛,就这样诞生了。从那时开始,两个人在这里相亲相爱,繁衍生息。二十六个世纪过去了,这里的人口从两个发展到了一百多万。
同这座城市一样,这里的居民因此而名声腾播,正如他们的批评家所说,unpenspecial(稍微有些特殊)——这是一种很特殊的说法,不像在英国那样被认为是恭维的标志。马赛人被认为具有时时将事实夸大其辞的本事。我怀疑这是否因为马赛是个渔港,环境在某种程度上鼓励了渔民们夸夸其谈的本性。只有在马赛周围的海域内,正如传奇中所说的,沙丁鱼才能长到小鲨鱼的个头。如果你要求见识一下这些奇迹,就会有人告诉你,你错过了时令的月份,要等到月满的时候;或者,碰巧你问的时候就是月满之时,就会有人告诉你,你还要耐心等待。只有在新月之时,那种巨大的沙丁鱼才会出现。同时,与传奇中的奇迹很相称地,讲述者会时不时地用胳膊肘轻轻推你一下,或向你眨眨眼睛,而你,却一直对这种暗示困惑不解。然而,这些都无毁于这里的声誉。我还曾经被告知,无论何时来马赛,只要带上几小捏盐,就可以随时随地频繁地参加这里的各种会议议程。
当然,这些故事存在的前提是,你首先要明白他们究竟说的是什么。如果一味地按照中央政府的指令去做,马赛就永远不会有快乐。即使你将马赛人演说辞中掺水的部分沥干,你也不得不承认,这里有反抗巴黎中心的悠久传统。马赛尽最大努力避免说法国官方语言,这是地方语言取得的部分性胜利,实际上,即使偶尔有几个单词的发音同官方语言相同,这里的发育也是低沉粗扩,好像因为觉得从前太嫩了,才在又稠又酽的语言学调料盘里浸过了,又捞出来。假如某一天,你遇到了发育不同的单词,或者遇到某位语言谈话癖,你更会错愕不已,奇怪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被扔进了一个新语言的漩涡里。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彼得·梅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