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想,如果你遇到一个陌生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不论是在办公室还是社交场所,你很难让他认可你所喜爱的某种香味,他们有时会抱怨说:“谁让你拿这些东西让人闻的?”这是一项多么琐碎。多么艰难的工作啊!在法国,你不会遇到这种刻薄的抱怨,因为他们认为你的芳香就是他人的安慰。而在美国,事情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会有人无情地控告你伤害了他的鼻子的自由。
那一天我们的欢乐难以言表,难以自抑,更让我们高兴的是,最欢乐的事情珊珊来迟——费里奥先生给我看了一封信的复印件。这封信是他写给凡尔塞一所大学的校长的,这是一封申请信,为拉迪尔斯的一位盲人学生申请一个进入这所学校深造的机会。这个学生名叫大卫·毛利,年仅十七岁,却具有绝对天才的鼻子。费里奥先生在信中诚恳地写道:实际上,在气味方面,这个学生已经具有研究者的水平,由于这封信是由费里奥先生这样的专家写的,所以具有很大的权威性,我想,那个年轻的鼻子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去年圣诞节,一个生活奢糜但心地善良的朋友送给我一件礼物,他称之为代表目前最先进的工艺水平的开塞器。这确实是一件制作精良的器具,尽管它看上去似乎更像是一个水压杠杆设备。随带的说明书信誓旦旦地保证,它能够开启最坚硬的木塞。我的朋友告诉我,这是一个只有内行才会懂得鉴赏的开塞器。他还当场为我做了示范,用优雅美妙的动作启开了一个木塞。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完美元缺的开塞器在我们家中却派不上任何用场,这个优秀的“人才”从此失业了,它再未开启过任何木塞,只是安静地躺在盒子里,既不实用也不可爱。
为了将我的这种近乎忘恩负义的言论阐述明白,我们有必要追溯一下那个在离阿维尼翁不远的一个乡村房舍里的夏日午餐。那时我是罗杰斯的客人。感谢罗杰斯,多年来他一直好心地指点我如何享受餐桌上的快乐。(众所周知,正如他经常提醒我的那样,英国的烹饪人才都只局限于炮制早餐和烂熟的斯第尔顿奶酪。)罗杰斯不是厨师,而是美食家,用他的话说,是一个知识渊博、以享受佳肴美撰为乐的餐桌学者。他能品尝出食物或酒类之间的细微差别。他宣称他的成年生活的大部分贡献给了吃吃喝喝,他的高品级的胃和高超的鉴赏技术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同时,他还是一个盲目的爱国主义者,坚信在任何有价值的事务方面法国都站在世界潮流的最尖端。
在我们坐下来吃午饭之前,罗杰斯提议我们两个人应该先训练一下我们的味觉——这是他自愿进行的唯一的一种练习——品尝和比较一下两种产自罗纳之滨的白葡萄酒的口感,一种是刚刚推出的考德利尔,另一种则是年代久远的赫尔米木齐。侍应生走了过来,将两个装满冰屑的桶放在餐桌上,细长的酒瓶埋没在冰水中,瓶壁上冰冷的水珠闪闪发光。罗杰斯看到酒,搓了搓手,然后在冰水中旋转酒瓶,不多久,他抽出冻得发麻的手来,手指弯曲着在空中晃动,像是贝多芬在弹奏钢琴。稍歇片刻,他伸手从自己的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开塞器,小心地把它展露出来。
罗杰斯打开开塞器,将其中弯曲的短刀搁在考德利尔酒瓶的瓶颈上,优雅地旋转了一下手腕,瓶帽应声而落。他仿佛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外科医生,动作干净利落,瓶塞毫发未损。他拔出软木塞,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点了点头,之后,再以同样的动作施之于赫尔米太齐,然后准备将开塞器封存入库。他的手收回口袋之前,我提出想看一看他这件宝贝。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观的开塞器。据说这种牙塞器是根据一个叫做“侍者朋友”的设计制作出来的——一头是刀片,另一头是控制杆,中间是螺旋钻。当然它也借鉴了普通的开葡萄汁的开塞器,不过没有雷同之处。这种开塞器掂在手里有点沉,牛角般的手柄打磨得非常光滑,每头都有一个钢制装饰物。一条黑色的钢制脊梁横贯把手,尽头处比较扁平,好像是蜜蜂的图形。控制杆上刻有拉圭奥罗的字样。
罗杰斯告诉我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开塞器。”他往酒杯中斟满了酒,笑了笑,补充说:“当然也是法国最好的。”我们一边饮酒,他喋喋不休地一边给我灌输有关开塞器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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