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208)

2025-10-09 评论

    终于我们开始执行计划了,心情从沉闷中舒展开来,我不禁感到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而且几小时之前的怅们情绪再也不见了。空气清新爽快,阳光温暖,小船在水上轻驶而过,河水在阳光下泛着涟漪,整条水路似乎对我们充满了同情,使我们内心充满生机,鼓励我们一往直前,使我们充满新的希望。而我自己却感到有些屈辱,在这次行程中我的用处不大,然而我的这两位朋友却是难得的优秀桨手,他们即使终日划桨击水,也自会从容不迫,没有倦意。
    在那个时代,泰晤士河的水上交通远远比不上今天,不过船夫们划的小船和今天倒也不相上下。至于驳船、运煤帆船、沿海航班这类船只不比今天的少,但是要说大大小小的蒸汽船,还不到今天的十分之一或二十分之一。这天,虽然天时尚早,已经有许多短桨舢板在水上川流不息,另外还有许多驳船也顺流而下。在那些年头驾一条敞篷小舟行驶于泰晤士河的桥与桥之间,比起这些年来更加容易,也更加普遍。所以,我们轻快地驾舟行驶于各种轻舟渡船之间。
    很快就经过了老伦敦桥,接着是毕林斯门鱼市场,这里都是牡蛎船和荷兰人的船,然后就是白塔楼和叛徒门,我们穿行于密密麻麻的船只之间。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蒸汽船,有开往利思的,开往阿伯丁的,也有开往格拉斯哥的,有装货的,也有卸货的。我们划过这些船只时,看到它们一艘艘犹似巨人高耸在水面之上。接着又出现了许多装煤船,每当煤从舱里吊起来时,装卸工人都奔向甲板以保持船的平衡,然后煤块便哗啦啦地倒进了驳船。接着我们看到了停泊在这里的明天驶往鹿特丹的蒸汽轮船,对它看了又看;然后又是一艘明天开往汉堡的蒸汽轮船,我们正从它下面的牙樯旁驶过。这时我正坐在船尾,磨坊河滨及磨坊河滨的石码头已在眼前,而我的心也怦怦地乱跳起来。
    “他在那里吗?”赫伯特问道。
    “还没有呢。”
    “太棒了!他不看到我们是不会来到河畔的。你看到他的信号了吗?”
    “这里看不清楚;不过,我看到了。现在我看到他了!你们两人快划。赫伯特,放松一些。停下!”
    小船轻轻地一靠石码头,一眨眼功夫,他便跳到了船上,我们划船继续向前。他身上穿着水手斗篷,手上拎了一只黑色帆布包,看上去像是一名水上领航人,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样子,因而心头很满意。
    “亲爱的孩子!”他一坐好,便伸手拍拍我的肩头说道,“诚实的好孩子,你做得很好,谢谢你,谢谢你!”
    我们的小船又穿行于密密麻麻的船只之间,避开生了锈的铁锚链,磨损的粗麻绳,以及上下起伏的浮标。我们划到哪里,哪里的破篮子破篓子便随着一时沉入水底,浮在水面的木片儿刨花儿也都被冲得四散逃奔,漂在水上的煤渣煤屑也分成两行。我们的小舟穿行于河上,在这里我们经过一艘船,船头是桑德兰①的约翰的头像,正张大嘴巴对着风演说,和其他的许多约翰一样;在那里我们又经过一艘船,船头是雅茅斯的佩茜的头像,胸脯轮廓结实,圆眼珠从眼窝子里突出两英寸。我们的小舟穿行于河上,船厂中传来铁锤的敲打声,锯子的锯木声,不知正在干什么名堂的机器声,漏船中的抽水声,绞盘的起锚声,船只的出海声,还有海上营生的人们和轻舟的水手们隔船的对骂声,但骂的是什么,却难以理解。我们的小舟穿行于河上,直至河水忽然清澈一片。船夫们纷纷取下护船板,再不需要它们来混水摸鱼,这里各种花色的彩帆在风中都各显能力——
    ①桑德兰与雅茅斯是英国以造船业著称的海港。
    自我们在石码头接他上船之后,我一直保持警惕,注意着我们是否受到怀疑。我发现我们没有受到怀疑,任何受怀疑的迹象都没有。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我们肯定这条小船既没有被别的船跟踪,也没有被监视。如果我发现有船跟着我们,我们就会向岸边靠去,逼着它驶到前面去,如果它不向前驶去,它的目的便暴露无遗。不过,我们的小舟总是一往直前,没有发生任何干扰。
    他身上穿着水手斗篷,我刚才就说过,这个样子和这个环境很相称。在我们这几个人当中他是最无忧无虑的,这可谓是怪事,也许因为他已经过惯了这种倒霉与不幸的生活。当然这并不表明他对自己漠不关心、麻木不仁,因为他告诉过我,他希望活着看到他培养起来的上流社会的人,在外国也算是出类拔萃的绅士。在我看来,他天生不是个被动的人,也不是听天由命的人;但是他不会注意到中途遇到的危险。他的性格是危险来了,就面对危险;既然危险没有到,也没有必要先苦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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