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148)

2025-10-09 评论

    少校甚至在他友好的劝告中也考虑到董贝先生的尊严和荣誉,表示十分明白它们的重要性,所以董贝先生对一个见解这样正确、头脑这样清醒的上层社会人士的意见就比平时更爱听从了。因此,当他们沿着征收通行税的道路急匆匆地行进的时候,他作出努力来听少校讲趣闻轶事;少校呢,觉得不论是速度还是道路都比他们刚才结束的旅行方式更适应他的谈话能力,所以就讲一些话来使他开心消遣。
    少校一直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谈着话,只有他一向就有的多血症症状发作的时候,吃午饭的时候和他不时愤怒殴打本地人的时候,才把谈话打断。本地人在深褐色的耳朵上佩带了一对耳环,身上穿了一套欧洲服装;这套服装对他这个欧洲人是很不相配的,这倒并不是由于裁缝师傅的手艺不好,而是由于衣服本身不合身,该短的地方长,该长的地方短,该松的地方紧,该紧的地方松;他还给这套服装增添了一个优点,每当少校向他进攻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干透了的硬壳果或挨冻的猴子那样,往衣服里面缩了进去。少校就这样整天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谈着话,因此,当晚上来临,他们在靠近莱明顿的树木葱茏的道路上匆匆行进的时候,少校由于谈话,吃东西,吃吃地笑和喘气的结果,他的声音仿佛是从马车后座下面的箱子中或从附近某个干草堆里发出来似的。他们在皇家旅馆预定了房间和晚饭,少校到旅馆后声音不见好转,而且由于他在这里用饮食来狠狠地压迫说话器官,所以到了睡觉的时候,他除了咳嗽之外,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只能向肤色黝黑的仆人张嘴喘气来传达他的思想。
    可是第二天早上,他不但像一个精神恢复过来的巨人一样起床,而且在吃早饭的时候,还像一个精神振作的巨人一样吃喝。他们在这餐早饭中间商讨了每天的作息安排;少校负责吩咐饮食方面的一切事情;他们每天早上在一起吃晚开的早饭,每天在一起吃晚开的晚饭。他们在莱明顿逗留的第一天,董贝先生宁愿待在自己房间里或独自在乡间散步;但是第二天上午他将高兴陪同少校去矿泉饮水处游览,并到城里逛逛。这样他们就分开了,一直到吃晚饭。董贝先生按照自己的方式独自进行有益的沉思。少校则在拿着折凳、厚大衣和雨伞的本地人的侍候下,大摇大摆地在所有的公共场所走来走去;他查阅签名册,看有谁到那里去了;他拜访那些他很受赞许的老女士们,告诉她们乔-白比过去更坚强不屈了;不管到那里他都吹嘘他的阔绰的朋友董贝。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像少校那样热忱地帮助朋友;当吹嘘董贝先生的时候,他也就吹嘘了自己。
    吃晚饭的时候,少校说出了那么许许多多新内容的话,并使董贝先生有那么充分的理由来佩服他的交际能力,这真是不可思议的。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最新收到的报纸的内容,并谈到了与这些内容有关的一些问题;他对这些问题的意见最近受到一些人士的重视,这些人士十分有权有势,只须含糊地暗示一下就够了。董贝先生闭门独居已经很长久了,过去也很少走出董贝父子(148)公司业务经营的迷人的圈子之外,所以他现在开始觉得这次旅行对他的孤独生活将会有所改进;因此,他放弃了他单独一人时原打算独自再待上一天的想法,跟少校手挽着手地出去了——

    少校和董贝先生手挽着手,沿着街道上晒到阳光的一边走去;少校的脸色更加发青,眼睛鼓得更加凸出——好像比过去成熟得更过度了——,并不时发出一声马的咳嗽般的声音,这与其说是出于必要,倒还不如说是本能地要装出自尊自大的神气;他的脸颊涨鼓鼓地悬垂在紧绷绷的衣领上,两只腿威风凛凛地跨得很开,大大的头从一边摇晃到另一边,仿佛在心里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成为这样有魅力的人物。他们没有走好多码远,少校遇到了一位熟人;没有再走几码远,他又遇到了另一位熟人;但是他走过的时候,只是向他们挥动一下手指头,就继续领着董贝先生向前走;一路上向他指点名胜地点,并讲一些使他联想起来的奇闻怪事,使散步增添生趣。
    当少校和董贝先生这样手挽着手、洋洋自得地向前走着的时候,他们看到前面一个轮椅正向他们移动过来;椅子里坐着一位夫人正懒洋洋地操纵着前面的舵轮,驾驶着她的车子,后面则由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推着。这位夫人虽然并不年轻,但面容却很娇艳——十分红润——,她的服装和姿态也完全跟妙龄女郎一样。一位年轻得多的女士在轮椅旁边悠闲地走着;她露出一种高傲而疲倦的神色,举着一把薄纱洋伞,仿佛必须立即放弃这个十分伟大的努力,让洋伞掉下去似的;她很美丽,很傲慢,很任性;她高昂着头,低垂着眼皮,仿佛世界上除了镜子之外,如果有什么值得观看的东西,那么它肯定不是地面或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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