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不能不真诚与忠实地对待弗洛伊小姐,”苏珊继续说道,“我不自夸我服务了十二年有什么功劳,因为我爱她——是的,我可以对有的人和对所有的人这样说!”这时黑眼睛又摇摇头,又轻轻地跺跺脚,抑制着自己不哭泣;“可是真诚与忠实的服务使我有权利说出我希望说的话,说出我应当说和现在就要说的话,不管这话是对还是错!”
“你想要做什么,女人!”董贝先生向她怒瞪着眼睛,说道,“你怎么敢这样?”
“我想要做什么,先生?我只是想恭恭敬敬地,毫不冒犯地,但却开诚布公地把话说出来,至于我怎么敢这样,我也不明白,但我确实是敢!”苏珊说道,“唉!您不了解我的小姐,先生您真是不了解,如果您了解的话,那么您就决不会这样不了解她的。”
董贝先生勃然大怒,伸手去拉铃绳,可是在壁炉这边没有铃绳,而没有别人帮助,他又不能站起来走到另一边去。尼珀眼快,立刻看出他束手无策的状态,现在,正像她后来所说的,她觉得她已经把他掌握在她手中了。
“弗洛伊小姐,”苏珊-尼珀说道,“是世界上最忠诚、最耐性、最孝顺、最漂亮的女儿,先生,任何一位先生,即使把英国最高贵最有钱的先生加起来才抵得上他那样高贵和有钱,也决不会不因为她而感到自豪,他将会感到自豪也应当感到自豪。如果他真正了解她的价值的话,那么他就会宁愿为了她而逐渐失去他的高贵身份和财产,并穿着破烂的衣服挨门逐户去乞讨,而不愿给她温柔的心带来这样沉重的悲伤的,我在这屋子里亲眼看到她的心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啊!我对有的人并对所有的人都这样说。”苏珊-尼珀高声喊道,一边突然泪流满脸地痛哭起来。
“女人,”董贝先生喊道,“离开这房间!”
“请原谅,先生,即使我要丢掉我的职务,丢掉这个我干了这么多年,见识了许许多多事情的职务,我现在也不走,”坚定的尼珀回答道,“虽然我希望您千万别为了这样的原因这样狠心地把我从弗洛伊小姐的身边打发走!是的,我没有把话说完是不会走的。我可能不是一位印度寡妇,①先生,我现在不是也不想成为印度寡妇,但是一旦我下定决心把我自己活活烧死,我是会这样做的!我已下定决心继续把我的话说完!”——
①按照古时印度的风俗习惯,在丈夫死后的火葬柴堆上要把寡妇活活烧死。
这一点,苏珊-尼珀脸上的表情并不比她的言语表达得不清楚。
“在您家服务的所有仆人中,先生,”黑眼睛继续说道,“没有一位像我这样老是害怕您的,我大胆地告诉您,我曾经几百次几百次想跟您谈谈,不过以前总是下不了决心,但是昨天夜里我终于下定决心了,您可以相信我这些话是说得多么真诚。”
董贝先生火冒三丈,又动手去抓那不在近旁的铃绳,由于抓不到铃绳,他就揪自己的头发,这比没有抓住什么总强一些。
“我看到,”苏珊-尼珀说道,“弗洛伊小姐还完全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尝够了艰辛,那时她是个多么可爱多么耐性的孩子啊,即使是最好的妇女也可以仿效她的榜样,我看见她一夜又一夜地坐到深夜,帮助有病的弟弟准备功课,我看见她在其他时候——有的人很了解这是在什么时候——帮助他守护他,我看见她在得不到鼓励得不到帮助的情况下长大成为一位姑娘,谢天谢地!这是她所结交的每一位朋友感到体面和感到自豪的。我看见她受到了冷酷无情的冷落,剧烈地感到痛苦——我对有的人并对所有的人这样说,我已经这样说了!——而她却从来不说一个字,可是即使一个人要低三下四地恭恭敬敬地对待比她高超的人的话,那也并不是说她要崇拜一个雕像呀,我要说出这一点并且必须说出这一点!”
“有人吗?”董贝先生大声喊道,“男仆人在哪里?女仆人在哪里?难道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吗?”
“昨天夜晚我离开我亲爱的小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是她还没有上床睡觉,”苏珊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继续说下去,“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您病了先生而她却不知道您病得多重,这一点就足以使她变得多么可怜了,我也亲眼看到她是多么可怜。我可能不是孔雀,但是我有眼睛——我坐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心想她可能感到寂寞需要我,我看见她偷偷地下了楼走到这个门口,就仿佛看看她的亲爸爸是一件犯罪的事情似的,然后她又偷偷地回去,走到寂静的客厅里,在那里哭起来,哭得我简直-都-不忍心听下去。我-不-能忍心听下去,”苏珊-尼珀抹抹她的黑眼睛,毫不畏惧地注视着董贝先生怒气冲冲的脸孔,说道,“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哭,我已经听过好多好多次了!您不了解您亲生的女儿,先生,您不明白您做了什么事,先生,我对有的人并对所有的人说,”苏珊-尼珀最后冲动地大声喊叫道,“这是罪孽深重的、可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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