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男爵真聪明,”她对洛洛特说。
洛洛特想起阿美莉话中带刺,说过女人自己做衣衫的话,便笑着回答:“帝政时代的男爵,你从什么时候起承认的呢?”
吕西安用一般初出校门的青年人想出来的题目,写过一首颂歌给情人,把她比做天上的仙女。满腔的热情使作品显得更美,他自己也更喜欢,觉得只有这一首才能和谢尼耶的诗见个高下。他很得意的瞧了瞧德·巴日东太太,报告题目:《献给她》,躲在德·巴日东太太背后,作者的自尊心有了依傍,他昂昂然摆好姿势,预备念他的得意之作了。可是在女人们眼中,娜依斯露了马脚。她平日尽管恃才傲物,瞧不起周围的人,这一下也免不了替吕西安捏一把汗。她忽然态度拘束,眼睛似乎在向人求情;听着一节又一节的诗,她只能低下眼皮,惟恐人家看出她内心的快乐。
献给她
荣耀显赫,只看见万道霞光,
众天使屏息凝神,奏着玉瑟金琴,
在耶和华的宝座之下告禀:
大千世界在祈祷,呻吟;
一个金发的仙童
往往遮起额上的神光,
在天上卸掉银色的翅膀,
向人间缓缓下降。
上帝眼中的慈悲他悉心领会:
穷而无告的天才由他抚慰;
又化作受尽钟爱的女郎,
让老人重温如花似锦的旧梦;
罪人的忏悔他一一登记;
“希望吧!”他对焦急的母亲梦中鼓励;
众人对着苦难声声哀叹,
他怀着欢乐的心情倾听。
这些美丽的使者,我们身边只剩下一个,
私心企慕的大地把他中途留住;
他却嘤嘤啜泣,两眼凄凉而柔和,
望着他苍穹之上的乡土。
并非他洁白的前额
使我看出他高贵的出身,
也不是为了他双眸炯炯,
也不是为了他品德超凡入圣。
然而那么多的光华眩惑了我的心,
只想和他圣洁的本体交融,
谁知那威严的天使长
全身金甲,无隙可乘。
啊!留神!别让我的心
再见首座的天使飞向太空;
黄昏时奇妙的语言
不宜他早听!
那时但见他们象曙光一点
穿过夜幕,振翼高飞,
回翔于众星之间;
于是那仰窥天象,终宵不寐的水手,
指着他们辉煌的足迹,
当作指路的明灯永远不熄!
“这个哑谜你猜得出吗?”阿美莉做了一个媚眼问杜·夏特莱。
“这一类的诗,我们念完中学的时代多少做过一些,”男爵要充内行,对什么都看得平淡无奇,有心装做很腻烦的样子。“从前我们浸在莪相的浓雾里:什么玛尔维娜啊,芬加尔啊,云端里的鬼影啊,战士们披星戴月爬出坟墓啊。诗坛上这些破衣服如今换了耶和华,古琴,天使长的翅膀,天堂上的服装;用伟大,无穷,寂寞,智慧一类的字儿把那些服装翻新。动起笔来就是湖啊,神的诏示啊,披着基督教外衣的泛神主义,押上冷僻的,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韵,拿‘绿玉’和‘吹竿’押韵,‘始祖’和‘菖蒲’押韵。我们的经纬度也改变了:过去我们住北方,现在住东方,不过望上去同样漆黑一团。”①
①传说三世纪苏格兰武士兼行吟诗人莪相留下许多诗,其中有个女主角名叫玛尔维娜。英雄芬加尔是莪相之父。莪相的诗集于一七六三年出版,不久即译成各国文字,对十八世纪末年至十九世纪初年的法国文学影响极大,成为浪漫主义文学所吸收的外来因素之一。夏特莱在这段议论中作的“从前”与“现在”的比较,就是浪漫主义在一八○○年左右与一八一五年以后两个阶段中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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