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城(91)

2025-10-09 评论

    他千方百计在盼啊等的机会,隔一小时后出现了。自从重新回到了那伙人身边,罗利·奈特一面干着自己的活,一面却时刻留意别人的动作和位置,虽然这总是老一套,但是有时也有点变化。
    每一台安装的发动机,都是用链条和滑轮从头顶上放下来的,由上、止、下这三个电钮控制着转动和卸落。工位上头不高不低吊着一根粗大的电缆,三个电钮就装在这上面。通常都是那个发动机安装工按电钮的,不过罗利也已经学会开关了。
    还有第三个人——这一回,正是那个梳非洲人发式的工人——在两个工位之间走动,根据需要,协助其他两个人。虽然这个安装小组干得很快,但是都小心谨慎地把每台发动机慢慢对正位置,位置快要摆正时,每个人都看准自己的双手已经移开了,才把发动机最后放下来。每当一台发动机快要放下来,位置也快对正了,燃料管和真空管却跟底盘的前悬挂系统纠结起来了。
    这种故障是暂时的,也不是经常发生的;每逢出现这种情况,那个梳非洲人发式的工人就要过来,手伸到发动机底下,去把纠结起来的管子挪开。现在他就是这样做了。其余两个人——罗利和发动机安装工的手,都已经稳稳当当挪开了。罗利一边留神注意,选择时机,一边打横里稍稍移过几步,随随便便把手伸上去,随后手一按,揿着下那个电钮。一刹时,响起了“咚”的好沉一声,在四下里回荡不已,好象宣告半吨重的发动机和变速箱已经扎扎实实地落在底下的座架上了。罗利松开电钮,跟刚才那样子,一下溜开了。
    一眨眼工夫,那个梳非洲人发式的工人一声不吭,简直信不了自己的眼睛,直瞪瞪望着自己的一只手,在发动机底座下面,手指都已经不见了。转眼间,他发出了一声尖叫,一声声又痛苦又恐怖的狂号,号个不停,穿透四下里其他一切声音,响得那些在五十码开外干活的人也都抬起头来,不安地伸长脖子,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一声声尖叫好象鬼哭神号,叫个没完,这时就有人按了按警铃电钮,让流水线停止运行,另一个人按了按上那个开关,让整台发动机往上升起。发动机一举起来,一声声的尖叫顿时成了痛彻心肺的惨号,站得最近的那些人都毛骨悚然,看着那压扁砸烂的一团血肉骨头,几秒钟前本来还都是些指头呢。那受伤的工人双膝一屈,两个人就去架住他,他身子一挺,一张脸刹时变了相,眼泪直淌到嘴上,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了野兽般的哼哼声。第三个工人,脸色灰白,伸出手去,尽可能拨掉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只是人站得远远的。但等轧剩的手清除干净,流水线就重新开动了。
    受伤工人躺在一副担架上抬走了,吗啡一发作,他的一声声尖叫渐渐减少了。当时,从厂医务室把护士急急忙忙叫来,吗啡就是她打的。她把手临时包扎了一下,挨着担架,陪送到等在门外的救护车上,她一路走着,白制服上都溅到了血。工人中间没一个人向罗利看一眼。隔几分钟后,在工休时,领班弗兰克·帕克兰德和一个工厂安全人员,盘问了最靠近出事地点的那些人。一个工会干事也到了场。厂方人员查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看来好象没一个人知道。可能知情的那些人,声称事故发生的当儿,他们正看着别处。
    “那可讲不过去,”帕克兰德说。他狠狠盯着罗利·奈特。“总有人看见来的?”安全人员问:“谁按开关的?”没有人回答。只是不自然地搓着脚,眼睛转过一边去。“总有人干的,”弗兰克·帕克兰德说。“是谁?”还是寂静无声。于是发动机安装工开口了。看上去他比以前模样老了些,头发也白了些,因为一直流着汗,短头发湿濡濡地贴在黑脑瓜上。“大概是我吧。想来是我按了那电钮,让它落下来的。”他又嘟嘟囔囔补充了一句:“还以为上面没有什么了,那家伙的两只手都已经出来了。”
    “你有把握?还是你在包庇?”帕克兰德的两只眼睛又回到罗利·奈特的身上,细细打量。
    “我有把握。”发动机安装工的语气更坚定了。他抬起头;跟领班打了个照面。“是个意外事故。我真难过。”
    “你应当难过,”安全人员说。“你把人家的一只手搞掉了。再看看那个吧!”他指指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本厂开工1,897,560工时全无事故“这下子,我们的纪录可退到零了,”安全人员痛心地说。他给人留下个强烈的印象:这才是事关重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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