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的故事(3)

2025-10-09 评论

  “我说,菲利普,我一个人在家里做些什么,那可是我自己的事。”
  “谁又说不是啦?可今儿晚上你不是一个人呀。你和我还得去交际场上露露面呢。”
  “去什么?”
  “我特地买了这么件花哨的上装,可不是穿着去看一场蹩脚电影的——啊,对了,你对我这件新衣服还没有夸过一句呢。我特地把头发理得这么精光滑溜的,也不是光为了要讨你赞一声漂亮。你我得去走动走动,快活快活。得去结识一些新朋友……”
  “什么样的新朋友?”
  “女的呗。来吧来吧,好好打扮打扮。”
  “我可想去看电影,菲尔。”
  “得了,看什么鬼电影!嗨,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是不得个诺贝尔苦行奖决不罢休的,可我不许你这样过下去。听见没有?我不许你这样过下去!”
  他简直是放开了嗓门在申斥我了。
  “奥利弗呀,”菲利普-卡维累里一下却又变成个耶稣会①的神父了,“我是来拯救你的灵魂的,我是见你危险特来救你的命的。你要听我的话。你听不听啊?”
  ①天主教的一个修会。
  “我听,菲利普神父。那么请明明白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该结婚哪,奥利弗。”

  我们是在十二月的一天清早把詹尼安葬的。幸而是在清早,因为到下午一场特大的新英格兰暴风雪袭来,一下子就变出了一个雪垒冰封的世界。
  爸爸妈妈问我是不是就跟他们一起搭火车回波士顿去。我尽量做到不失礼数,客客气气回绝了。我一再推说菲利普少不了我,没有了我他要垮下的。其实情况倒是正相反。我这辈子几曾尝过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之痛,连伤心痛哭都还得要菲尔来教我呢。
  “可要通通音信啊,”爸爸说。
  “好,一定。”我跟他握过了手,又在妈妈面颊上亲了亲。列车就北去了。
  卡维累里家起初并不冷清。亲亲戚戚都不想把我们两个就孤零零撂在家里。不过他们终于还是一个个都走了——也难怪,大家都有个家庭,总得回家去吧。临走时个个都让菲尔作出了保证,铺子要重新开张,生意要做起来。不干这档于事又干什么呢。他听了总是点点头,大概算是表示同意吧。
  最后就剩了我们两个,在屋里干坐着。我们根本就不用动一动,因为大家都没忘记替我们在厨房里备了许多吃的,色色齐全,都够吃上个把月的。
  眼前没有了这些姑妈阿姨、远近表亲,没有人来分散我的心思了,我感觉到礼仪这一剂麻药在我身上产生的药性也渐渐消失了。以前我只当自己这尝到的就是伤心滋味。现在才知道那只是知觉麻木了而已。痛苦还才刚刚开始。
  “嗨,你也该回纽约去了,”菲尔嘴上虽这么说,那口气听来却并不是很坚决。我也没有对他提出“答辩”,其实他的糕点铺子也不见得就已经开门营业。我只是说:“不行。除夕夜我在这儿克兰斯顿还有个约会。”
  “跟谁?”他问。
  “跟你呀,”我答道。
  “那倒也不错,”他说,“不过跟你说好——到元旦早上你就回去。”
  “OK,”我说。
  “OK,”他说。
  爸爸妈妈每天晚上都有电话打来。
  “没有,没有什么事,巴雷特太太,”菲尔在电话里总是这样对妈妈说的。妈妈显然是在问可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的。
  “请别费心,爸爸,没什么事,”轮到我,我总是这样说。“我心领了。”
  菲尔让我看了一些“保密”的照片。当初詹尼下过最严格的命令,这些照片是绝对不许让我看的。
  “哎呀,菲尔,我戴着矫齿架的照片可说什么也不能让奥利弗看啊!”
  “詹尼啊,可那时候你的样子才逗人喜爱呢。”
  “我现在还要逗人喜爱呢,”她的回答充分表现了她的詹尼性格。随即又补上了一句:“娃娃时代的照片也一张都不能让他看啊,菲尔。”
  “可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看?”
  “我不想让奥利弗看到我那个胖娃儿样。”
  她们父女俩的这场快活的舌战,叫我看得简直出了神。其实当时我们已经结了婚,我也总不见得会因为她小时候戴过矫齿架,就提出要跟她离婚吧。
  “嗨,这屋里到底谁说了算?”我巴不得他们热热闹闹把嘴斗下去,就问菲尔。
  “你猜呢?”他笑笑说。结果照相簿没有打开,就这样又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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