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的故事(69)

2025-10-09 评论

  “要是他们不喜欢我呢?”她又说。
  “那也没啥,过了圣诞节把你换下场,不就得了?”我答道。
  玛西撅起了嘴。撅起了嘴还是显得那么俏丽。
  “你怎么就不肯说些好话给我打打气呢,奥利弗,”她说。
  “我心里也紧张着哪,”我说。
  车子驶上了格罗顿街,到我们家的大门口。一拐,这就进了我们家的领地。进了大门是那条长长的车行道。两边的树都是光秃秃的,不过四外依然保持着一派林木森森的静穆气氛。
  “真幽静,”玛西说。(她本来也可以照样来一句“大而无当”,想当初我到她家就是说得这样不客气的,不过她可决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
  “妈妈,这位就是玛西-纳什。”
  玛西的那位前夫假如别的没有什么好,至少他这个姓姓得可真不错。堪称平和之极,决不会引起人家的什么联想。
  “玛西呀,你能光临,我们真是太高兴了,”妈妈说。“我们一直巴巴地盼着你来呢。”
  “我也非常感激你们的盛情邀请。”
  漂亮话说得天花乱坠,全是胡扯淡!看这两位知书识礼的夫人小姐,满脸堆笑,眉目传情,她们有口无心说的那些老套子、应酬话,可是我们这个庞大的社会的一大支柱哩。接下去便是“你风尘仆仆老远赶来一定够累的”,以及“你为过节忙忙碌碌才够辛苦呢”之类,不一而足。
  爸爸进来了,于是这一套又得照样来一遍。不过爸爸还不禁漏出了一句,说是玛西果然长得一表人才。按照他们那一套的规矩,玛西应该是累了,因此这时她就登楼去客房里梳洗梳洗,稍事休息。
  留下我和爸爸妈妈,三人相对而坐。彼此都问候了近来身体可好,回答也都说很好。大家听了自然都连连称好。一会儿就要去唱圣诞颂歌了,玛西(妈妈叫她“可爱的姑娘”)旅途劳顿,能去参加吗?外边可冷得很呢。
  “玛西可厉害着呢,”我这话的意思恐怕不光是指她身体结实而言。“去唱圣诞颂歌,刮大风雪她都不怕。”
  “刮大风雪才好呢,”玛西这时正好走了进来。身上早已换上了一套滑雪眼,今年圣莫里茨①滑雪者的流行服装肯定就是这样的,“我唱歌要走调,我就巴不得风大些,免得被人家听出来。”
  ①瑞士一滑雪胜地。
  “没有关系的,玛西,”妈妈的脑筋是不大会转弯的,她倒是当了真。“重在esprit①嘛。”
  ①法语:精神。
  妈妈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在说话之间夹上个把法文的字眼。她在史密斯学院还念过两年书呢,你看这不是?
  “你这套衣服挺不错,玛西,”爸爸说。我相信他心里一定是在暗暗称奇:这裁缝好手艺,一套冬装照样能衬托出她的……好身腰。
  “很挡风的,”玛西说。
  “这种季节要冷起来那真是不得了,”妈妈也来一句。
  你瞧,有人成天只知谈天气,言不及其他,却照样能快乐安康,长命百岁。
  “来前奥利弗就跟我说过,”玛西说。
  玛西的本事也真大,这样的闲磕牙她居然也能对付。就好比果酱软糖,到了她手里也会当枪弹打。
  七点半,我们跟伊普斯威奇的二十多位高级二流子集合在教堂跟前。我们这支唱圣诞颂歌的队伍里,最年长的是哈佛一○届校友莱曼尼科尔斯,年已七十又九,最年幼的是埃米-哈里斯,今年才五岁。埃米是我大学本科的同学斯图尔特的女儿。
  见了我那位女朋友而没有看得眼花缭乱的,除了斯图尔特我倒还没有碰到过第二个。他又会觉得玛西如何呢?我看得出来,他的那颗心都扑在两个人身上,一个就是小埃米(当然他也得到了很大的回报),还有一个是萨拉。萨拉没来,留在家里照看才十个月的本杰明。
  我突然一阵悚然,意识到自己也是在生命的旅途中跋涉。我这才真正感觉到岁月如流。心头不觉涌起一股凄凉。
  斯图尔特有一辆面包车,因此我们是搭他的车去的。我把埃米抱在我的膝头上坐。
  “你好福气啊,奥利弗,”斯图尔特说。
  “可不是,”我回答说。
  玛西显出了一副艳羡的样子,她这个角色是不能不显出这种样子的。
  听啊,报信的天使在歌唱了……
  我们这一套节目是演得烂熟了的,我们这一条路线也是走得烂熟了的:教区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一家家都要走到,他们见我们送颂歌上门,都报以礼节性的掌声,捧出些不含多少酒精的果汁牛奶酒来请我们喝,对孩子则另备牛奶甜饼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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