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蒂提尔。”
“一个粗俗的名字。”
“哪里,”我接口说道,“是维吉尔诗中的人物。再说,我不善于编造。”
“为什么是单身汉?”
“唔!……图省事儿呗。”
“就这些?”
“还有,我叙述一下他做什么。”
“他做什么啦?”
“他观望沼泽地……”
“您为什么写作?”她沉吟一下,又问道。
“我嘛?……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为了做点儿什么吧。”
“等以后您给我念念。”安棋尔说道。
“什么时候都可以。正巧我兜里带了四五页。”我当即掏出几页手稿,尽量以有气无力的声调给她念起来:
蒂提尔或帕吕德(3)的日记
我略微抬起头,就能从窗口望见一座花园,而我还没有仔细观赏过。
花园右侧有一片落叶的树林;花园前方则展现一片平野;右侧是一个水塘,下文我还要谈到。
从前花园里栽植了蜀葵和搂斗菜,但我疏于管理,任由花木乱长;再加上与水塘毗邻,灯心革和苔薛侵占了整个园子,荒草掩没了花径,只剩下从我的住房通向平野的主两道还可以走人,有一天我散步时就走过。暮晚时分,林中的野兽横穿这条道去水塘喝水;暮色苍茫中,我只能望见灰色的形影,由于很快就夜色弥合了,我从未见过它们返回林中。
“换了我,肯定会害怕的,”安棋尔说道。“不过,接着念吧,写得很好。”
我费劲念稿,弄得很紧张,便对她说道:
“唔!差不多就这些,余下的还没有成文。”
“有笔记吧,”她高声说道,“念一念笔记呀!这是最有趣的。从笔记上更能看出作者的意图,比看后来写的要强。”
于是,我接着往下念——事先就感到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给这些句子增添一种未完成的表象:
蒂提尔从塔楼窗口可以垂钓……
“再说一遍,这只是零散的笔记……”
“念您的吧!”
沉闷地等待鱼上钩;鱼饵不足,鱼线太多(象征,出于需要,他一条
鱼也钓不上来。
“为什么这样?”
“为了象征的真实。”
“他若是钓上点什么来呢?”
“那就是另一种象征,另一种真实了。”
“根本谈不上真实,事情是您随意安排的。”
“我安排,是让事情比在现实中更真实。这太复杂了,现在不宜向您解释,但是一定要明白,事件必须符合事物的特性,这样才能创作出好小说来。我们所经历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为别人所设的。换了于贝尔在那儿垂钓,肯定会钓上大量的鱼来!蒂提尔一条也钓不着;可以说这是心理上的一种真实。”
“就算这样吧。很好,念下去。”
岸边的苔藓一直延伸到水底。水面的映像模糊不清;水藻;鱼游过;
在谈到鱼时,避免使用“不透明的惊愕体”的字眼。
“但愿如此!可是为什么记上这样一笔呢?”
“只因我的朋友埃尔莫仁已经这样称呼鲤鱼了。”
“我倒觉得这种说法并不高明。”
“不管它。我还继续念吗?”
“请念吧,您的笔记很有趣。”
拂晓,蒂提尔望见平野上升起白色圆锥体;盐场。他是下塔楼去看人
家干活。世间没有的景象;两片盐田之间堤埂极窄。盐盘白到了极点(象
征);这种景象只有雾天才能见到;盐工戴着墨镜,以防害雪盲。
蒂提尔抓一把盐放进兜里,又转身回塔楼了。
“就这些”。
“就这些?”
“我只写出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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